夜色如墨，一道黑影自远方悄然逼近北平城。
起初缓慢如流云。
但转瞬之间，那黑线疾驰而动，化作奔腾怒潮，人声震天。
当接近一段距离后，也速迭儿本欲下令暂停，先遣俘虏与羸弱之众上前，试探明军火器虚实。
然而下一刻，他仰天大笑。
“这燕王，莫非真吓破了胆？竟敢出城迎战？”
笑声一起，四野皆应。
只因眼前景象令人错愕——
原本应据城死守的朱棣，此刻竟亲率北平残存兵力，主动打开城门！
他们居然要在旷野之上，与北元铁骑正面交锋？
荒唐！简直不可理喻！
也速迭儿初时犹疑，怀疑其中有诈。
可随着时间推移，远处明军阵型已然分明：骑兵分列两侧，呈钳形散开；中央步卒笔直推进，毫无退意。
在也速迭儿眼中，这支队伍，仿佛真是来赴死的。
但——
果真无埋伏？
他眉头紧锁，终是喝令全军止步，按兵不动。
……
与此同时。
“殿下，敌军已停，我们……还要向前吗？”
一名副将靠近朱棣，声音微颤。
朱棣目视前方，语气如铁：“继续前进，先进后退。”
副将喉头滚动，低声说道：
“再往前，便入敌骑冲锋范围。纵有火器，最多连发两轮。”
“快马突袭之下，弟兄们撑不过一个照面。”
朱棣神色未动，只重复四字：
“先进后退。”
副将牙关紧咬。
本想再谏，却见主君目光如刃，终是沉默退下。
片刻后，明军再度推进。
可步伐迟疑，人人面色紧绷。
谁都清楚——
北元骑兵一旦发起冲锋，势如雷霆。
若在恰当距离发动冲击，人马相撞之际，最先倒下的便是前排步卒。
那时，连转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
忽地！
远方大地震动。
目睹此景，也速迭儿猛然抬手，掌心向前一推，声音如雷炸响：“冲！”
话音未落——
身后列阵的第一批骑兵已如洪流奔涌而出，马蹄踏地，声震四野。
他们速度愈来愈疾，直扑敌阵。
骑兵作战，向来以迅猛着称。
凭借势不可挡的冲击力，硬生生撕开敌军防线，贯穿其阵型核心。
这一次……
也速迭儿不再去揣测明军是否设下埋伏，是否诱敌深入。
战场之上，他只信一点——手中那绝对的力量。
刚才的距离，在中原将领眼中或许已是冲锋极限。
但他清楚，草原男儿自幼与战马同生共死，人马合一，早已超越常理。
他们的骑术，是血脉中流淌的天赋。
他们的意志，如寒风般凛冽不息。
这一击，并非试探，而是宣告。
是他，也速迭儿，对大明挥出的第一记重拳！
也该让那位被传为“百战不殆”的燕王明白——
谁，才是真正主宰北疆之人！
从今日起，局势逆转。
只要北元掌握主动，再得帖木儿之助，草原统一，便不再是梦。
届时，无论鞑靼、瓦剌，还是阿鲁台各部……
都将俯首听命于我——也速迭儿，黄金家族正统之后！
就在他心潮翻涌，遥想先祖霸业之际——
另一侧，朱棣的指尖始终在甲胄边缘急速敲动。
直至某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撤！”
一声怒吼划破长空。
传令兵立刻挥动旗帜，号令全军后退。
与此同时，隐藏在明军后方的身影缓缓站起。
他们身披异样铠甲，与边军迥然不同。
一尊尊黝黑发亮的铁炮，悄然显露于阵后。
炮口幽深，似能吞噬天地。
火种点燃的刹那——
轰！！！
一道雷霆自炮膛迸发，撕裂空气，震撼山河。
那是从未有过的巨响，仿佛苍穹崩裂。
那是足以改写历史的威力。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
这种恐怖至极的武器，真正降临世间！
轰！
轰轰轰！！
轰！轰轰轰！！
大地剧烈抖动，尘土腾空而起，夹杂着血雾弥漫天际。
火焰升腾又熄灭，残肢断臂飞散四方。
战马悲鸣倒地，士兵成片消失在爆炸中心。
硝烟之中，朱棣的身体微微晃动。
他怔立原地，目光凝滞。
征战二十载，火器他见过不少。
但此刻眼前之物——
前所未有！
呼……呼……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视线牢牢锁住那些在阳光下泛着黑金色光泽的炮管。
“哈哈哈……”他忽然仰头大笑。
战火之中，鲜血之上，这才是真正的杀伐之器。
“这就是大明的‘火器’！”
朱棣脑海中猛然闪过一段旧日画面。
那年他亲赴北平卫营地，执意要见识火炮之威。
将士们未曾阻拦。
反而请他站得近些，感受那破空而来的震颤。
炮声响起时，地面如沸水翻腾，尘土冲天。
可那时不过是试射土石，威力有限，场面也远不及今日这般撼人心魄。
记忆再度浮现——
那些日夜打造火器的匠人曾低声提起：
先帝初见此炮，当场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一个词。
“龙威”。
二字如雷贯耳。
大明帝王乃天命所归，真龙临世。
而今第一声轰鸣自北疆炸响，仿佛巨龙苏醒，吐纳风云。
神威军列阵如铁。
龙威炮昂首向天。
“哈哈哈……”朱棣纵声长笑，笑声在城墙间回荡。
他转头望去。
三位皇子早已立于墙头，凝望远方硝烟。
大儿子朱高炽面色发白，“这等威力……骑兵若还敢冲锋，岂非自寻死路？”
次子朱高煦拳头紧握，声音低沉：“不止是骑兵，整个战法都将改写。”
幼子朱高燧声音发颤，眼中却燃着光焰。
他年纪最轻，心思最直。
脱口喊出：“大明...无敌了！大明无敌了！！”
朱棣目光再移。
远处，一位银甲女子静静伫立。
风拂起她的披风，眉目间依稀有旧影流转。
与当年相比，她多了几分沉静，几分风霜。
可只要一眼望见她，朱棣心中便如磐石落地。
他又想起不久前见到母亲的情景。
那一刻的温情与眼前的壮烈交织在一起。
豪气顿生，热血奔涌。
他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城下。
那里，北平卫正操控着炮车。
黑金炮身在日光下泛着冷芒，宛如蛰伏的巨兽。
“继续向前！开火！”
轰——！
轰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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