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听罢,忽然仰头狂笑。
“哈哈哈哈——”
笑声撕裂长空,他眼角泛泪,指尖直指扶苏,满是轻蔑:“你这贱奴,也配让寡人屈膝投降?”
“简直是痴心妄想!”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面容扭曲如恶鬼。
“寡人乃大宋天子!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妄言擒我?”
“大宋气数尽于此日,寡人自认愧对列祖列宗,但绝不受你这等匹夫羞辱!”
“只要寡人一死,燕云之外百万铁骑必将踏破秦境!纵使秦国不灭,也将沦为众邦砧上鱼肉!”
“你还想借我大宋之亡成就霸业?”
“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如同诅咒,在风中回荡,字字带毒。
可他说的,并非虚言。
宋国兵力雄厚,若主君死于敌手,举国将士必以复仇为誓,倾力伐秦。
纵使秦国能勉强支撑,也必将元气大损。乱世之中,群狼环伺,谁会给一个重伤之虎喘息之机?
正因如此,扶苏才非要活捉赵构不可。
只要赵构活着落入他手,宋军便不敢轻举妄动,投鼠忌器,战局便可掌控。
赵构看得透彻。
所以他决不能让扶苏如意!
“杀了寡人!快——!”
他猛然转向叶芝春,咆哮如雷,面容狰狞如修罗。
他愿以己命为祭,换秦国覆灭!
叶芝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望着眼前决绝的帝王,迟迟无法动作。
弑君之罪,天地难容,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此刻,扶苏淡淡开口。
“赵构,你可曾察觉,今日被拖行而死之人中,少了哪一个?”
他语气如常,眸光却深不见底。
赵构初时以为扶苏提及此事是故意折辱自己,心头怒火翻涌。可稍一细想,整个人忽然僵住。
那些被俘的宗亲名单中……
竟没有他的第三子赵慎。
“慎儿还活着?!”
这句话脱口而出,赵构双目圆睁,像是听见了不可能之事。
他原本认定赵慎早已死于乱军之中,毕竟黑冰台从不留活口。可扶苏既这般提起,便意味着那孩子不仅活着,还落在对方掌控之下!
“躲过了刺客追杀,按行程推算,应当已与自扬州北上的水师会合。”
扶苏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孤有意放行部分宗室,吴瑜一旦得知汴梁失守,必会调转方向,护送这位宋国最后的血脉南下江南。”
“毕竟,他是如今唯一的少主。”
一字一句如寒刃割心,赵构呼吸一滞。
他盯着扶苏,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眼底翻涌着惊惧与愤恨,几乎无法掩饰。
他从未想过,对方布局竟如此深远。
他所思、所忧、所惧,全都被扶苏纳入棋局,一一化解。
只留一个年幼孩童逃出生天——此举既能瓦解扬州水军的驰援之势,又不至于激起宋军彻底的死战之志。
更深层的意图却更为可怕。
扶苏并不打算灭宋。
他要的是蚕食其半壁江山!
此战过后,宋国根基崩塌,再无力与秦争锋。而赵慎年幼,只能退守南方,苟延残喘,积蓄微末之力。
秦国则坐收渔利,不遭拼死反扑,安稳扩张疆土,国势必将迅猛壮大。
一局定乾坤,步步皆算尽。
赵构向来自负谋略过人,此刻却感到彻骨冰寒。
更令他心神动摇的是——
他原本决意殉国,因诸子皆亡,社稷断绝,生无可恋。
可如今赵慎尚存,宋脉未绝。
他若死去,谁来护那孩子周全?
谁来撑起残破山河?
这动摇,也在扶苏预料之中!
“你不过是想借寡人之名退兵。”赵构冷笑开口,“说吧,是不是孟珙已经逼近城下了?”
他目光锐利,直视扶苏。
“你以为寡人真会为了一线生机,低头屈膝?以我性命换你大军受创、秦储陨落,这笔账,够本了!”
扶苏缓缓抬眼,眸光幽深如渊,其中掠过一丝冷意,让赵构脊背发凉。
“孤能让他活,也能让他死。”
“他身边,已有三名顶尖杀手潜伏。杀一个八岁稚童,需要多少力气?”
原来黑冰台袭击护送队伍,不只是做戏给人看。
更是为了安插死士,埋下随时可引爆的杀机。
三名黑冰台甲等隼士虽不及鹰士那般武艺超群,却精于隐匿与突袭,要取一个孩童性命易如反掌。
“你简直不是人!禽兽不如!”
赵构听罢,脊背发寒,怒火中烧,冲着扶苏怒吼而出。
扶苏早已掌握他命脉。
一旦他身亡,赵慎也必随其后。
这种结局,他根本无法承受。
纵使宋国山河破碎,偏居江南一隅,国运尚存一线生机。
可若皇室血脉断绝,最后的希望也将彻底湮灭。
赵构一生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更不堪的是,竟被扶苏以如此方式逼至绝境。
四周众人皆陷入呆滞。
除了寥寥数人,多数人难以理解扶苏与赵构之间暗流涌动的博弈。
其中牵连之深远,非寻常心智所能洞悉。
面对谩骂,扶苏神色不动,只冷冷吐出一句:“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赵构面色几度变换。
最终,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叶芝春与士兵,缓步走向扶苏,目光直视那张年轻却冷峻的脸庞。
“你赢了。”
“放过年幼的赵慎。”
话音落下,他闭上双眼,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随即双膝触地,跪倒在泥水之中,头颅低垂。
这颗从未向任何人低头的头颅,终于为大宋为幼子折了腰。
“哐当——”
随着赵构伏跪,宋军将士纷纷弃械投降,跪满一片。
唯有叶芝春依旧伫立原地,未动分毫。
“还不愿认命?”
扶苏微眯双眼,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叶芝春长叹一声,苦笑摇头:“生逢你这般人物,实乃我辈之殇。”
“败军之将,岂能苟且偷生?”
“陛下,臣先行一步了!”
言毕,他举起布满缺口的佩剑,横刃自刎。
鲜血喷涌,浸透黄土。
众宋军目睹此景,无不悲恸嚎啕。
赵构跪地转身,望见靠墙而逝的叶芝春,手中仍紧握残剑,眼中顿时泛起泪光。
危难之际,忠良之志方显无遗。
他颤巍巍站起,蹒跚走近,脱下身上明黄色龙袍,轻轻覆盖在叶芝春冰冷的身躯之上。
“寡人终是负了大宋社稷,负了诸臣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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