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内。
昔日繁华早已烟消云散。
这座曾灯火通明、笙歌不断的帝都,如今满城哀泣。
秦军围城十日,昼夜猛攻,喊杀声不绝于耳。每日都有将士尸身从城头抬下,血染青石,惨不忍睹。
许多参战者皆为临时征召的百姓子弟,战死之后,家中妇孺抱尸痛哭,声震街巷。
死者日增,不止守城阵亡,更有数次被迫开城出击。
一旦城门开启,便是有去无回。
伤亡之重,令守军几近崩溃。
整座城池沉浸在悲恸之中。
往日宾客盈门的酒肆青楼,如今门庭冷落。百姓闭户不出,躲在屋中颤抖等待命运裁决。
谁也不知道城墙还能撑几日。
谁也不敢想象,城破之后,会是何等景象。
秦军素来以军令如山、秋毫无犯着称,民间传颂颇广,可那终究是传闻。
如今这支铁军已兵临城下,就在汴梁之外!
王宫深处。
这些日子,赵构未曾安眠。
战报一日数至,每一封皆是坏消息,压得他心头沉重,难以入梦。
昔日可倚重的范仲淹等人早已离城而去,朝中再无老成持重之臣可议国事。
欧阳修虽有才学,却不懂兵机;秦桧擅长权术,在庙堂上游刃有余,然面对刀锋箭雨,全然束手无策。
整座汴梁的存亡,竟全系于大将叶芝春一人肩上。
“过了几日了?”
赵构斜倚在榻上,耳畔是窗外不断敲打屋檐的雨声,声音微弱地问道。
这段时日仿佛没有尽头。
每日睁眼,便是死伤名录堆满案头,心力交瘁,形神俱损。
秦桧站在一旁,低声回话:“启奏陛下,已十日矣。”
“秦军至今未能破城,只要再守些时日,援兵必至!”
赵构听罢,并未展颜。
“才十天……”他喃喃道,眼中浮起一片阴霾。
区区十日,城中已是尸骨渐积,哀声暗涌。
往后二十多日,该如何捱?
他扶额轻晃,寒意自脊背升起。
前几日淋了冷雨,如今体热不退,咳嗽频作,连坐起都觉吃力。
望向窗外倾盆大雨,他心中略感慰藉——这场雨,或许是天助。若无它阻滞敌军,怕是城池早已失陷。
“敷儿他们……不知是否平安……”
一声轻叹自唇边滑落,他忆起远遁的赵敷与王后,思念如针,刺入心底。
“报——!!”
突兀之间,一名士兵跌撞闯入行宫,铠甲湿透,雨水顺着甲片滴落在地,狼狈不堪。
“何事?”
赵构抬手止住欲斥责的秦桧,眉宇紧锁,凝视来人。
他知道,非紧急军情,叶芝春不会派人直闯内殿。
士兵冻得嘴唇发紫,低头颤声道:“秦军……又集结攻城!”
赵构神色微愠:“攻城而已,这几日哪日不曾攻?值得你冒雨狂奔至此?”
士兵摇头,喉头滚动,似在挣扎,终是咬牙开口:“可……可他们把太子殿下、王后娘娘……押到了阵前!”
......
雨势未歇,反而愈加猛烈。
汴梁城墙之上,守军人人屏息,目光穿过雨帘,望向城外。
黑云之下,秦军列阵如铁,密密麻麻,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雨声淅沥,掩盖不住那步步逼近的杀机。
雨幕如织,天地间一片灰暗。
成千上万的秦军伫立在泥泞之中,身披玄甲,手握兵刃,静默得如同石雕。
雨水顺着刀锋滑落,在铁甲上撞出细碎水花,随即汇成溪流,渗入脚下腥臭的淤泥。
那面绣着金纹的黑色王旗早已湿透,沉重地垂下一角,却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不肯倒下。
数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风雨呼啸。
可正是这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悬于头顶。
汴梁城头,守军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的恐惧不仅来自眼前这支沉默的钢铁洪流,更源于阵前那一道孤绝的身影——
扶苏立于阵首,铠甲覆身,腰佩长剑,猩红披风在风雨中翻卷如血。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冰,任雨水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流淌,滴落在紧握缰绳的指节上。
自始至终,他未曾开口,也未曾动容。
而在他脚下,一排人跪伏于泥水之中。
宋国太子赵敷、二子赵璩、吴王后、潘贤妃……那些曾高居宫闱的贵眷,此刻皆狼狈不堪。
他们衣衫湿透,发丝贴面,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寒冷与惊惧不断颤抖。
肉体之苦尚能忍耐。
真正将他们钉在泥里的,是身后那片黑压压的军阵,以及前方城楼上熟悉的面孔。
“太子……王后……”
城门楼上的叶芝春喃喃出声,声音几近干涸。
他望着那一排跪倒的身影,心头猛然一沉。
他没料到,秦军竟将皇室亲眷尽数擒获。
这些人质如今成了悬在汴梁头顶的利刃,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他知道,只要一声令下,乱箭便可将扶苏射杀于阵前——
但他不能。
不多时,赵构踉跄奔至城楼。
“陛下。”
叶芝春低头行礼。
赵构根本无心理会,衣襟未整,发髻散乱,眼中尽是焦灼:“太子呢?王后何在?可是真的被俘了?”
叶芝春沉默,只抬手指向城外。
赵构顺着望去——雨帘之中,那一个个跪着的身影清晰可见。
熟悉的面容,卑微的姿态,刺得他双目充血。
他猛地扑向城垛,怒吼撕破风雨:“嬴扶苏!你竟行此如此下作之事!”
声音滚滚传开。
阵前的扶苏微微抬头,眸光如刃,扫向城楼。
而跪地的赵敷等人听见父皇之声,顿时崩溃,哭喊四起——
“父王!救我!”
“陛下!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啊——!”
“陛下救我们一命啊!”
呼喊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向赵构。
每个人眼中都燃着最后一丝希望,仿佛赵构是唯一能将他们拉出深渊的手。
哀嚎在风中回荡,撕心裂肺,像刀子一样刺进赵构的胸膛。他浑身颤抖,怒意如烈火焚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扶苏眉心微蹙,似乎对这喧闹感到厌烦。
他轻轻抬手,动作从容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数名秦军立刻上前,寒光凛冽的秦刀已横在赵敷等人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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