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之巅,罡风猎猎。
玄阴老人立于崖前,宽大的玄色法袍在风中纹丝不动。他面容清癯,双目如电,虽已年迈,气势却如渊渟岳峙,远非寻常武林高手可比。他身后,玄鹰堂主与一众教众肃然而立,气氛肃杀。
陆清弦与沈清如站在百丈之外的另一块巨岩上,神情凝重。
“交出玄阴令,”玄阴老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山巅,“我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毕竟,你是昭儿的徒弟,也算我半个徒孙。”
陆清弦紧握孤鸿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玄阴老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向他内心最不愿触碰的地方。师父林昭的绝笔信里,从未提及此事。
“晚辈不知令牌为何物,”陆清弦沉声道,“我二人只为追回被劫的漕粮,阻止幽冥教祸乱百姓而来。阁下若与此有关,晚辈唯有以武力相询。”
“哈哈哈!”玄阴老人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讥讽,“不知?林昭一生自负,却不知他最得意的弟子,早已背弃师门,投入了我大哥的门下!”
此言一出,陆清弦如遭雷击。
“你胡说什么!”沈清如厉声喝道。
玄阴老人眼神转向她,竟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小丫头,你师父沈鹤年,是我大哥的关门弟子。我们三人,本是同门师兄弟。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纯武侠世界的恩怨,往往源于最朴素的观念不合。理念之争,才是永恒的江湖主题。
“原来如此。”陆清弦瞬间明白了。鹤鸣山庄、幽冥教、玄阴老人,这盘棋的棋手,竟是自己的师叔祖。师父林昭一生守护的秘密,就是这位师叔的野心。
“废话少说!”玄鹰堂主厉喝一声,率先攻上,“小子,拿命来!”
他使的是一柄厚背大砍刀,招式大开大合,以势压人。陆清弦不敢怠慢,孤鸿剑一抖,化作一道光幕,正是“寒江叠雪”之势,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封挡。
“清如,攻他下盘!”陆清弦边战边喝。
沈清如早已蓄势待发,青蚨剑如灵蛇出洞,贴着地面直刺玄鹰堂主下盘。堂主被迫变招,回刀格挡,却被陆清弦抓住破绽,一剑刺中肋下。他闷哼一声,踉跄退开。
“好俊的配合!”玄阴老人赞许一声,却缓缓抽出腰间软剑。那剑细如牛筋,在他手中却仿佛活了过来。
“清弦,退下。”玄阴老人淡淡道。
陆清弦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内力扑面而来,逼得他气血翻涌,不得不连退七八步。这才是真正顶尖高手的威压。玄鹰堂主、陈九皋等人的功力,在他面前简直如同稚子。
“师父……”陆清弦看着他,这个称呼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血缘与师门,哪个更重要?
“你师父若在此,也未必能接我十招。”玄阴老人缓步逼近,“念在同门之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归顺于我,助我重整师门,天下之大,任你纵横。”
“你的道,是牺牲无辜百姓来满足一己私欲,我陆清弦,不屑为伍!”陆清弦横剑当胸,眼神决绝。
“冥顽不灵!”玄阴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手腕一抖,软剑如灵蛇出洞,无声无息地刺向陆清弦胸口。这一剑看似缓慢,实则蕴含了数十年的功力,快、准、狠,且毫无声息。
陆清弦全力应对,孤鸿剑舞成一团光华。但玄阴老人的剑法如同附骨之疽,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突破他的防御。三十招后,陆清弦已汗流浃背,全凭一口真气支撑。
“你的剑,太直,太硬。”玄阴老人点评道,“缺少变化,更缺少一颗能包容万象的心。你师父是这样,你也一样。”
一句话,精准地刺中了陆清弦武功的弱点。
就在此时,沈清如动了。
她没有冲向玄阴老人,而是身形一晃,直扑崖边的玄鹰堂众。这些人正准备从后包抄,却没想到她会舍近求远。
“找死!”玄鹰堂主刚要阻拦,却被沈清如的青蚨剑黏住兵器,只能眼睁睁看她掷出一枚小小的石子。
石子看似无力,却精准地打在一名教众的手腕麻筋上。那人闷哼一声,手中的火把掉落。火把滚下山崖,火星四溅,竟点燃了崖边干燥的草木!
一时间,浓烟升起,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开来。
“不好!”玄鹰堂主大惊,急忙回身组织灭火。
场面顿时一乱。
玄阴老人眉头一皱,分神的刹那,陆清弦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将全身残余内力灌注于孤鸿剑尖,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以同归于尽的打法刺向玄阴老人胸口。
玄阴老人冷哼一声,不闪不避,软剑自下而上,画出一个诡异的圆弧,竟是要将陆清弦的剑生生绞断,顺势挑断他的手筋。
沈清如目眦欲裂,尖叫道:“清弦!”
千钧一发之际,陆清弦手腕一沉,剑势陡然一变,不是刺,而是点!孤鸿剑剑尖在即将触及对方软剑的瞬间,轻巧地一点,卸开了对方的力道。
这是他观察了数十招后,悟出的唯一破法。
玄阴老人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有点意思。”
他正要变招,异变再生。燃烧的草木引燃了山巅一座早已废弃的药庐,浓烟滚滚,其中竟夹杂着刺鼻的迷烟。这并非沈清如所为,而是山风吹拂,点燃了另一处隐患。
“咳咳……”玄阴老人吸入少许迷烟,呼吸一窒。
“走!”陆清弦拉住沈清如的手,转身便向山下掠去。
玄阴老人挥手驱散烟雾,看着他们逃走的背影,脸色阴沉。他没有追,只是喃喃道:“林昭啊林昭,你这徒孙,倒是比你有骨气。”
他望着陆清弦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下山路上,月色已明。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远离邙山,才在一处溪边停下。沈清如脸色苍白,显然刚才的举动耗力巨大。
“你疯了?那迷烟……”陆清弦后怕道。
“总好过你被他杀了。”沈清如喘着气,随即笑了,“而且,这烟不伤人,只是让人昏眩,我猜的。”
陆清如的聪慧与胆识,再次让他动容。
“师叔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清弦低声问,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被执念困住的可怜人。”沈清如答道,“师父曾说过,师叔天资比他高,但心术不正,总想走捷径,最后被逐出师门。没想到,他隐忍多年,竟成了这般模样。”
陆清弦望着溪水中的倒影,师父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他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信,想起了“守护”二字的分量。
“幽冥教的解咒大典是假的,”他忽然明白了,“但师叔祖要重振的,是一个以他为尊,用武力和阴谋控制的江湖。这才是真正的危机。”
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他们看清了棋盘上的真正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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