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气氛诡谲的自助餐最终在一片各怀心思的沉默和强颜欢笑中结束了。
一行人走出餐厅，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萦绕在沈言周身的燥热和混乱。
他与其他人匆匆道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然后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往前走，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无所适从的环境。
萧彻自然是跟在他身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言身上，看着他那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脸，看着他无意识地、反复地用牙齿啃咬着下唇，那原本柔软的唇瓣此刻显得有些红肿，更是泛着一种被凌虐过的、异样的嫣红——那是他刚才留下的印记。
这个认知让萧彻的心底泛起一阵混合着愧疚、得意和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的涟漪。
沈言的脑子里则是一团乱麻，像被猫玩弄过的毛线球，找不到头绪。
初吻……他的初吻啊！保留了十八年，曾经幻想过或许会在某个浪漫的黄昏、或者星空下，带着青涩和悸动，献给某个温柔可爱的女孩……结果呢？结果就在刚才，在那闹哄哄的自助餐厅，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被一个男人……被萧彻，以那种霸道又突然的方式，夺走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是弯的，可自己不是啊！
沈言在心里哀嚎。
他虽然不歧视同性恋，林牧野和谢清晏在一起他也真心祝福，但这不代表他自己就能接受和男人……接吻啊！而且那是他的第一次！意义非凡的第一次！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打架，羞愤、尴尬、茫然、还有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因为过于震惊而暂时被压抑的奇异触感，让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注意到前方人行道上竖立着的、颜色醒目的电线杆。
眼看他的额头就要直直地撞上去——
“小心！”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后轻轻一拉。
沈言踉跄了一下，险险地停住，鼻尖距离冰冷的水泥杆子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对上了萧彻带着担忧和一丝无奈的眼眸。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萧彻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只手还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腕，没有立刻松开。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道让沈言瞬间回过神，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脸上刚刚褪下去一点的热度又“轰”地一下涌了上来。
“没……没想什么。”沈言低下头，避开萧彻的视线，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谢谢。”
萧彻看着他这副明显躲避、浑身都写着“不自在”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亲吻而得逞的雀跃渐渐被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些许距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而不具有攻击性：
“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游戏？”他斟酌着用词，“那个大冒险……让你有负担了？”
沈言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萧彻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岂止是有负担，简直是核弹级别的冲击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控诉，小声地嘀嘀咕咕，与其说是在对萧彻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地宣泄：“那……那是我的……头一次……被、被男人……而且……那是我的初吻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萧彻的心湖，漾开了巨大的波澜。
萧彻彻底愣住了。
初……初吻？
沈言的初吻？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某些混沌的区域。
他之前只是凭着本能和强烈的占有欲不想让沈言去亲别人，甚至带着点恶劣的、想要盖章确认的心思，却从未想过，这对于沈言而言，竟是如此珍贵又具有特殊意义的第一次！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更深重愧疚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惊喜于自己是沈言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吻对象；愧疚于自己用那样一种近乎儿戏又霸道的方式，夺走了对方珍视的初次。
他看着沈言低垂着的、泛着漂亮粉色的脖颈，那纤细脆弱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
下一秒，萧彻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再是平时那种冷淡的、带着距离感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愉悦如释重负的温柔。
他忍不住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揉了揉沈言柔软的发顶。
“抱歉。”萧彻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是我太冲动，考虑不周。”他的指尖眷恋地在那柔软的发丝间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我只是……不希望你去亲别人怕你有负担。所以，就只好我代劳了。”
他的解释依旧带着点霸道的逻辑，但语气里的歉意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却奇异地抚平了沈言心中一部分的委屈和慌乱。
沈言抬起头，有些怔愣地看着萧彻。
此刻的萧彻，脸上没有了球场上的冷峻和疏离，也没有了亲吻时的强势和急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路灯的光，显得格外专注，甚至带着点他看不懂的、类似于珍视的东西。
是因为知道那是自己的初吻，所以才……？
心里的别扭和尴尬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不大，但清晰了许多：“没……没事了。反正只是个游戏。”他试图用这句话来淡化那个吻的特殊意义，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然而，“初吻”这两个字，一旦被摆上台面，就再也无法轻易抹去了。
它像一颗种子，悄然埋在了两人之间。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
两人并肩走着，却都不再说话。
夜风穿过街道，吹动路边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沈言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和身边萧彻平稳的呼吸形成对比。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了萧彻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种沉默并不难受，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走着走着，沈言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2：45！
“完了完了！”他低呼一声，脸上瞬间写满了焦急，“还有十五分钟就门禁了！从这儿跑回去至少得二十分钟！”
他顾不上刚才的尴尬了，连忙对萧彻说：“那个！我得赶紧跑回去了！不然要被锁在宿舍楼外了！今晚谢谢你的晚餐！我先走了！”
语速飞快地说完，他甚至没等萧彻回应，就像一只被惊扰的羚羊，转身就朝着学校的方向奋力奔跑起来，那速度快得几乎要带起一阵风。
萧彻看着他瞬间远去的背影，那句“路上小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消散在了夜风里。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路灯下奔跑，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
萧彻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低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和遗憾：“跑那么快做什么，关了就去我家睡啊……”
这话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想象了一下沈言如果真的去了他那个空旷的公寓……萧彻的耳根微微热了起来。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念头暂时压下。
虽然人跑了，但今晚的“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知道了那是沈言的初吻，似乎也没有被彻底讨厌？
萧彻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亲吻时，沈言唇瓣柔软微凉的触感，以及那一瞬间对方惊愕睁大的、湿漉漉的眼睛。
一股混合着甜蜜、悸动和强烈占有欲的热流涌遍全身。
他看着沈言消失的方向，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清晰而愉悦的笑容，在寂静的夜色中无声地绽放。
“路上小心点……”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轻声说道，仿佛那个奔跑的少年还能听见。
然后，他收回目光，双手插进裤兜，迈着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的步伐，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指尖在口袋里，依旧回味般地、轻轻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独属于沈言的、青涩而珍贵的温度。
今夜，注定有人要失眠了。
而有人，则在回味着一个带着臭豆腐和章鱼小丸子味道的、仓促却烙印深刻的初吻，开始认真规划起下一步的“狩猎”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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