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项目的阶段性成功，如同一道清晰的分水岭。“普罗米修斯”不再仅仅是一个备受瞩目的研发项目或概念验证，它正式成为了陆氏集团内部一个拥有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准业务单元（bU）。这意味着更大的自主权，也意味着更直接的业绩压力和资源竞争。
林微光的头衔悄然变更为“普罗米修斯业务单元总经理”。她的办公区域扩大了，手下也不再仅仅是当初那个精悍的技术攻坚小组。david正式加入，负责所有商业化运营；新招募的市场团队开始制定全球推广策略；财务、法务、人力资源等支持职能也配备了专属接口人。原本专注于探索的团队，必须迅速转型为一个能打仗、能盈利的商业组织。
这种转型带来的阵痛是剧烈的。
周一早晨的业务单元周会，就成了这种阵痛的缩影。以往，会议焦点是技术瓶颈、算法优化、演示效果。而现在，david首先汇报的是销售漏斗数据、潜在客户转化率、以及基于“北极光”项目成本结构推算出的、令人咋舌的单个项目毛利率。市场经理则展示着竞争对手（主要是苏氏“生命茧房”及其盟友）近期的市场活动和新签约项目，语气急切地强调着品牌曝光和市场份额的紧迫性。
伊莎贝尔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充斥着“KpI”、“RoI”、“市场份额”的讨论，眉头越皱越紧。当david提到需要技术团队为下一个潜在客户——一家美国硅谷的科技巨头——定制一套更具“视觉冲击力”的快速演示方案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们是在做科学研究，还是卖魔术？”她的声音冷硬，带着典型科研人员的执拗，“场的效应需要时间积累和严谨测量，不是靠几分钟的‘视觉冲击’就能证明的。过度追求表象，会损害技术的严肃性和长期信誉。”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david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但语气不容置疑：“伊莎贝尔博士，我理解您的顾虑。但商业世界需要敲门砖。我们需要先用最直观的方式抓住客户的注意力，才能有机会向他们展示更深层的价值。这不是妥协，这是策略。”
“策略不应该以牺牲科学严谨性为代价。”伊莎贝尔寸步不让。
林微光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双方的争论。她理解伊莎贝尔对技术纯粹性的扞卫，也明白david作为商业化负责人必须面对的市场现实。这不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战略定位、资源分配和团队文化的碰撞。
“演示方案需要做。”林微光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决断，“但核心价值主张和数据支撑不能变。david，你们市场部负责设计吸引眼球的‘前菜’，伊莎贝尔，你们技术团队负责准备扎实的‘主菜’。我们需要让客户既被瞬间吸引，又能被长期说服。”
她看向伊莎贝尔：“科学的严谨是我们的基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展示科学的方式，可以更灵活。”她又看向david：“所有的市场材料，最终技术审核权在伊莎贝尔团队。”
这是一个平衡的决策，明确了边界，也赋予了双方责任。争论暂时平息，但林微光知道，这种技术导向与市场导向的内在张力，将长期存在，需要她不断地去调和与引领。
会议结束后，周景明送来了第一批需要她以业务单元总经理身份审批的文件——包括下季度预算、人员招聘计划、以及一份来自陆时砚办公室的、关于“普罗米修斯”中长期战略方向的征询意见稿。
批阅预算和招聘计划已经让她感到一种不同于技术决策的责任沉重感，而那份战略征询稿，更是将她拉入了一个更宏大的思考维度。文件提出了几个关键问题：
· 未来三年，“普罗米修斯”是优先追求项目利润，还是追求技术迭代速度与市场占有率？
· 是继续深耕高端定制化项目（如“北极光”），还是尽快开发标准化的、可快速复制的产品线？
· 如何构建可持续的技术壁垒，应对必然到来的模仿者和竞争者？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一个选择都将深刻影响“普罗米修斯”的未来形态。她需要综合技术趋势、市场反馈、财务模型和集团整体战略，做出自己的判断。
她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份文件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窗外，迪拜的天空从明亮的蓝色逐渐染上黄昏的金辉。
当她终于梳理出初步思路，准备起草回复时，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论光与物质的相互作用》上。这一次，她注意到书脊下方，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皮质颜色融为一体的烫印标记——一个抽象的冰山轮廓。
她的心微微一动。这标记，她之前从未发现。
是他个人的印记？
这意味着，这本书可能并非仅仅是从集团资料库中随意挑选的，而是……他的私藏？
这个发现，让这份无声的赠予，陡然增添了更重的分量和更难以言喻的意味。
她收敛心神，开始撰写给陆时砚的战略思考回复。她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而是分析了不同路径的利弊、风险与资源需求，并提出了一个分阶段推进的构想——初期以高端项目树立标杆和验证商业模式，同时投入资源启动标准化产品的预研，为未来的规模化做准备。
写完回复，她慎重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和新的职位。
发送成功后，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种踏实的、掌控方向的感觉。
加密通讯器很快收到了回复，依旧来自陆时砚本人：
「思路清晰。按此推进。」
「下月初，集团战略会，你需要出席并陈述。」
没有多余的肯定，只有对方向的认可和更高的要求。
林微光放下通讯器，走到落地窗前。迪拜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照亮前路的技术探索者。
她现在，是必须为整个业务单元指明方向、承担后果的领航员。
分水岭已然越过。
前方，是更广阔、也更莫测的商业海洋。
而她，必须驾驭着“普罗米修斯”这艘刚刚启航的舰船，破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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