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东方只泛着一线鱼肚白，寒冷的晨雾笼罩着整个大营。
往日里，这个时辰的军营早已是人声鼎沸，充满了金铁交鸣与士兵操练的阳刚之气。但今日，这里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压抑的沉默。
没有嘹亮的号角，只有低沉的闷鼓，一声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军在营前的空地上集结，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股。
一股，是雷字营最精锐的三千轻骑。他们依旧穿着大齐的制式铠甲，擦得锃亮的盔枪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寒芒。他们是幕玄辰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每个人都面容坚毅，眼神中燃烧着悍不畏死的决绝。他们是诱饵，是尖刀，是孤军北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们争取时间的牺牲品。
另一股，则是我们的大部队。
气氛与雷字营那边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换上了那些破烂不堪、甚至还带着干涸血迹的靖王军服。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军容不整，甚至连原本高高飘扬的“幕”字帅旗，也换成了一面残破的、属于靖王麾下某个偏将的旗帜。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耻辱。
我能感觉到，士兵们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让他们上阵杀敌，他们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让他们扮演一群丧家之犬，扮演他们最痛恨的敌人，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幕玄辰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发表任何战前动员，因为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他选择用沉默，与他的士兵们一同承受这份屈辱。
时辰已到，雷字营的副将，一个叫雷猛的壮汉，催马来到幕玄辰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如洪钟：“殿下，雷字营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幕玄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雷猛，记住你的任务。不必与靖王主力决战，像狼一样咬住他，袭扰他，让他无法安然南下。本王……在江南等你们回来。”
“殿下放心！”雷猛重重一捶胸甲，“末将誓死完成任务！雷字营，在！”
“在！在！在！”
三千轻骑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那股悲壮的肃杀之气，仿佛要将天边的云层都撕裂。
没有再多余的话，雷猛调转马头，长枪一指北方，厉声喝道：“出发！”
轰隆的马蹄声中，三千精锐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义无反顾地朝着靖王逃窜的方向，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送走了雷字营，幕玄辰的目光，才缓缓落到了我们这支“败军”的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指向富庶的江南。
“南下。”
只有一个词，简单，却重如千钧。
大军开始缓缓开拔，气氛依旧沉闷。士兵们低着头，走得有气无力，完美地扮演着一支刚刚经历过惨败的残兵。
我坐在随军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那个骑在马背上、身形挺拔如松的背影。他穿着与士兵们同样破烂的铠甲，脸上也抹了灰，但他身上的那股王者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忽然勒住马，回过头来，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们的目光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交汇。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有将整个大军的命运都压在这场豪赌之上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有在我点破“存人失地”的道理，并与他并肩压下众将非议之后，对我产生的、近乎生死与共的依赖。
但更多的，是一种穿透了所有伪装，拨开了层层迷雾，对我真实来历的、深深的探究。
他一定在想，我究竟是谁？为何会懂那些超越时代的战略思想？为何能在那场朝堂对峙中，引来那般神鬼莫测的“天罚”？又为何，在此刻，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疯狂的计划？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谜团。
我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
最终，是他先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回头，只是用马鞭轻轻一磕马腹，引领着这支“乌合之众”，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南征之路。
我缓缓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马车随着大军的行进，开始有节奏地颠簸起来。我闭上眼，静静地靠在车壁上，心神却早已沉入了另一件事。
我从袖中，取出了那枚被我用匕首强行撬下来的、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残片。
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入手极沉，远超同等体积的钢铁。那种暗金色的光泽，在昏暗的车厢内，仿佛在自行呼吸一般，明暗不定。
我将它紧紧握住，然后，缓缓启动了那股深藏于我体内的力量。
星辰之力。
那块与我灵魂绑定的星陨石，在我的意识催动下，开始散发出温热的能量。这股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顺着我的手臂，缓缓流入掌心，将那块金属残片包裹了起来。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或者说我的精神识海中，仿佛被点亮了一个超高精度的三维扫描仪。
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我的意识中飞速刷过。物质的原子结构、元素的构成比例、能量的反馈光谱……所有信息，都被解析、分类、重组。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化身为了造物主，正以最微观的视角，洞察着这个世界的底层构造。
很快，最基础的成分分析结果，以一种我能理解的形式，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铁：73.14%】
【碳：2.08%】
【锰：1.35%】
【硅：0.42%】
……
一连串熟悉的元素符号和百分比闪过。这些都是这个时代高强度合金中可能出现的成分，虽然配比极其精妙，已经远超当下的“百炼钢”技术，但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然而，当最后一个分析结果跳出来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了。
【未知元素x：22.01%】
【分析：该元素原子结构稳定，具备极强的能量惰性与物理韧性，无法归类于已知元素周期表。能量波动频谱呈现特殊“双峰”形态，资料库无匹配项。】
未知元素！
我的资料库里，竟然没有它的任何记录！
要知道，我的知识储备，来源于那个信息爆炸的未来世界，包含了人类探索到的几乎所有已知物质。可现在，这个系统，这个被我视为金手指的最大依仗，竟然给出了“未知”和“无匹配项”的结论！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精神力更加集中地注入其中，试图对这个“未知元素x”进行更深层次的解析。
这一次，在我精神识海中浮现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个立体的、不断旋转的原子结构模型。
它很美，电子云层如星河般环绕着原子核，散发着一种幽蓝色的微光。但它的结构，却复杂得超乎想象，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仿佛经过精密设计的几何美感。
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当我试图用星辰之力去“触碰”它的核心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但频率极其特殊的能量波动。
那是一种……共鸣。
一种与我体内那块星陨石，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能量共鸣！
一个荒谬到让我浑身冰冷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这块金属，这种超越时代的合金，它的核心成分……或许根本就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物质！
靖王，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暗影阁”，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了这种东西？又是如何，将它制造成了武器，大规模地装备给了蛮族？
我忽然想起，那日斩杀靖王信使时，幕玄辰曾说过，蛮族的圣物，也是一块天外陨石。
难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块平平无奇的金属残片，它此刻在我的眼中，却仿佛成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我意识到，我即将触及的，是一个远比皇权争斗、家国恩仇，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秘密。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或许就不是为了大齐的江山。
他们的目标，是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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