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崩塌了。
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彻底的瓦解。构成其庞大身躯的幽冥死气与亿万怨念,失去了那十二个关键“能量协调窍穴”的维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庞大沙堡,在无声的哀鸣中寸寸崩解。粘稠的黑暗能量如同溃堤的洪流,疯狂倾泻、蒸发、湮灭,将白骨深渊上空染成一片混沌的灰败。那顶天立地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空荡荡的、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掏空的虚无感。
战场上,死寂持续了足足三息。
随即,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震撼,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联盟残军中轰然爆发!
“碎……碎了!魔影碎了!”
“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赵长老!是赵长老和诸位前辈!”
“联盟万胜!”
幸存的修士们,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片正在消散的恐怖阴霾,望向观星台上那几道如同磐石般的身影。泪水混合着血污纵横流淌,嘶哑的欢呼声冲破喉咙,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从地狱爬回人间的颤栗与狂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许多人直接脱力瘫倒在地,却又忍不住望着渐渐清晰的、污浊却不再被魔影遮蔽的天空,发出近乎癫狂的笑声。
胜利了。至少,这最恐怖的一关,闯过来了。
然而,观星台上的核心者们,却无一人露出笑容。
噗——
维系着“数据神识网络”的星辰光茧骤然破碎。主持法阵的樊晴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娇躯一软,便向前倒去。星眸彻底黯淡,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几乎同时,那七名被遴选出来、作为“攻击节点”的元婴巅峰修士,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齐刷刷瘫软在地,昏迷不醒。他们的识海在刚才那庞大的信息冲击和精准的力量抽调下,已然透支到了极限。
战无涯情况稍好,但也是脸色金纸,盘膝坐地,勉强运功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几乎碎裂的经脉,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姜雨彤以剑拄地,才勉强稳住身形。青鸾古剑上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她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剧痛。但她依旧强撑着,清冷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星阵中央的赵亮,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赵亮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但七窍之中不断渗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胸前的衣襟,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的脸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灰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干。神魂透支带来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整个意识都要涣散开来的极致虚无与疲惫。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视野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外界震天的欢呼。
但他没有倒下。
冰冷的数据流依旧在他近乎凝固的识海中本能地流淌,处理着最后的信息:魔影能量消散速率、伪核裂变强度变化、联盟剩余战力分布、战场环境灵气污染指数……
胜利?不,这只是惨胜,是用无数鲜血和透支未来换来的喘息之机。
他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眼皮,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投向那片魔影消散后露出的、更加清晰的白骨深渊裂口。那里,伪归墟核并未随着魔影的崩溃而湮灭。它依旧悬浮在深渊之上,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形态变得更加不稳定,表面的裂痕纵横交错,如同一个被打裂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布满污秽血丝的丑陋心脏。它缓缓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显得异常艰涩,内部那失控的裂变并未停止,反而因为失去了魔影这个最大的“控制者”和“消耗者”,变得更加狂躁和不可预测。间歇性的、小规模的亡魂风暴和能量乱流依旧从中喷发出来,虽然威力远不如前,却像垂死巨兽最后的神经抽搐,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危险。
它还在那里。这个一切灾难的源头,这个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怪物,这个……可能拉上整个修真界陪葬的炸弹,依旧在那里。只是暂时……哑火了。
一股冰冷的、沉重的压力,取代了短暂的虚脱感,再次狠狠攥住了赵亮的心脏。
最后的决战,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失去控制、随时可能彻底爆炸的伪归墟核。那将是比面对有理智的魔影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局面。
“亮……”姜雨彤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断了他冰冷的思绪。她看着他七窍流血的惨状,心如刀割,想要上前,却发现连挪动脚步都如此艰难。
赵亮缓缓转过头,视野模糊地看向她,又看向她身边已然昏迷的樊晴。看到樊晴嘴角刺目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穿透了麻木的疲惫。
他踉跄着,几乎是拖着失去了知觉的双腿,走到樊晴身边,缓缓蹲下。颤抖的手指探出,小心翼翼地擦去她唇边的血迹,感受到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他从储物戒中取出最好的疗伤丹药,动作轻柔却异常稳定地喂入樊晴口中,并以所剩无几的温和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强撑着的姜雨彤。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映照着对方的狼狈、疲惫、深入骨髓的伤痛,以及那绝境中依旧不曾熄灭的、如同灰烬深处余烬般的坚定。
赵亮伸出手,握住了姜雨彤冰凉而颤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昏迷的樊晴的手背上。三只手,以这样一种方式,紧紧相连。
没有炽热的言语,没有激动的泪水。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在彼此间回荡,只有通过相触的肌肤传递的、微弱的体温和同样疲惫却依旧顽强跳动的心脉。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情,如同暖流般在千疮百孔的心间无声流淌。这一路走来,太多的牺牲,太多的离别,太多的重压……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这份历经血火淬炼、生死与共的羁绊,成了这片焦土之上,唯一能彼此汲取温暖的源泉。
“还能战吗?”赵亮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姜雨彤的眼睛。
姜雨彤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握得很用力,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清冷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里面是斩钉截铁的决绝:“剑在,人在。”
赵亮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到昏迷的樊晴脸上,眼中掠过深深的疼惜与愧疚,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坚定。他轻轻将一股精纯却微弱的灵力渡入樊晴体内,护住她最后的心脉。“晴儿会醒的。我们必须……给她,给所有人,打出一个能醒来的未来。”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残破的战场,望向远处那如同痼疾般顽固存在的伪归墟核,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魔影虽灭,毒核犹存。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决战。要么,我们彻底净化或封印它,要么……被它最后的疯狂拖入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渐渐从狂喜中平复、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而面露惶恐的修士们,声音通过残存的扩音法阵,再次响起,不再激昂,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信服的沉重:
“欢呼,留到彻底胜利之后。”
“现在,收起你们的眼泪和软弱。”
“救治伤员,重整阵型,回收一切可利用资源。”
“阵法师、符师,即刻开始,以观星台和白骨深渊为核心,构建最高级别的‘九幽封绝大阵’基盘!材料不够,就用废墟,用敌人的尸骸,用我们的血!”
“还能动的,跟我来。我们需要……为最终净化,开辟出一条路来。”
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静,没有丝毫胜利后的松懈,直接指向了那最终的、也是最危险的目标。
没有鼓舞,没有动员,只有最实际的任务分配。但这份在巨大胜利后依旧保持的绝对清醒和毫不退缩的决绝,反而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稳定人心。残存的联盟修士看着观星台上那三道相互扶持、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的身影,眼中的惶恐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毅所取代。
是啊,魔影碎了,但根源还在。赵长老他们还在战斗,他们有什么理由退缩?
无声中,残存的力量开始重新凝聚。能动的修士挣扎着爬起来,开始默默执行命令。阵法师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勾勒阵纹;还能战斗的修士自发组成小队,开始向白骨深渊方向谨慎推进,清理着零星的魔教残余和能量乱流。
赵亮轻轻将昏迷的樊晴交给匆匆赶来的医修长老,仔细叮嘱了几句。 then then与姜雨彤相互搀扶着,站直了身体。他们服下丹药,强行压住伤势,开始调动所剩无几的神识和灵力,亲自引导和规划最终封印法阵的构建,同时警惕地监控着伪归墟核最细微的变化。
决战前夕的短暂宁静,降临了。这宁静中,没有浪漫,没有旖旎,只有沉重的喘息,弥漫的血腥,闪烁的阵光,以及远方那不稳定核心跳动的、如同丧钟般的低沉嗡鸣。
赵亮和姜雨彤并肩立于观星台边缘,望着那片孕育着最终毁灭或新生的深渊。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污浊的云层,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裂痕和焦痕的地面上,仿佛两尊即将踏入最终熔炉的殉道者雕像。
姜雨彤轻轻将头靠在了赵亮并未受伤的肩膀上,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流露出脆弱的依赖动作。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冰冷,也能感受到那冰冷之下,如同地火般奔腾不息的意志。
赵亮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伸出臂膀,轻轻揽住了她消瘦而坚硬的肩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靠着彼此,从对方身上汲取着那微薄的、却至关重要的温暖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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