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站在百年历史的城南邮局大厅里,仰头望着彩绘玻璃窗投下的斑斓光影。作为刚入职的邮递员,他被分配到这个全市最古老、也是传说最多的邮局。
“小陈,这是你的工作证。”邮局主任老张递来一个胸牌,“头三个月你先在内部轮岗,熟悉各个环节。今天从死信处理处开始。”
“死信处理处?”陈远接过胸牌,有些疑惑。
老张指了指大厅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就是处理无法投递的信件的地方。地址不详、收件人不存在、邮票不足...总之是些送不出去的信。”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陈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房间大得超乎想象,一排排木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信封,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水的气味。
一个佝偻的老人从堆积如山的信件中抬起头,厚厚的眼镜片后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
“新来的?”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温和,“我姓周,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
陈远连忙上前握手:“周师傅好,我叫陈远,今天来学习。”
周师傅点点头,递给他一沓信件:“先从简单的开始。检查这些信的地址,看能不能找到正确的投递信息。”
整个上午,陈远都在埋头处理那些“死信”。有的地址模糊不清,有的收件人早已搬走,还有的信封上只有绰号或简称。这项工作枯燥却奇妙,每一封无法投递的信背后,似乎都藏着一个未完的故事。
午餐时,老张在食堂找到陈远:“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远点点头:“就是有点...压抑。那么多信永远送不到收件人手里。”
老张叹了口气:“这就是邮递员的宿命。我们经手的每一封信都承载着某人的心意,但总有些心意永远无法传达。”
下午三点多,陈远在信件堆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的牛皮纸信封。它异常厚重,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处只写着“城南槐树胡同7号,小芸收”,邮戳日期是——1978年5月16日。
“周师傅,这封信...”陈远把信拿给老人看。
周师傅的眼睛反射出奇异的光:“啊,是这封。每个月都会出现一次,放回去吧。”
“每个月都会出现?”陈远惊讶地重复。
周师傅没有解释,只是示意陈远继续工作。但陈远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他偷偷记下了信封的详细信息。
下班后,陈远特意绕到槐树胡同。令他失望的是,整条胡同都在旧城改造中被拆除了,现在是一片工地围挡。
“找槐树胡同?”工地门卫听了陈远的询问,摇摇头,“早拆啦!去年就拆了。听说以前那里确实有棵大槐树,三个人都抱不过来。”
“那原来的居民呢?”
“搬的搬,走的走,谁知道呢。”门卫点了支烟,“不过拆迁前有个怪事——总有个老太太在月初来胡同口站着,像是在等人。拆迁后就没见过了。”
陈远心中一动:“知道她住哪儿吗?”
门卫想了想:“好像听说是搬到新城区的养老院去了。具体哪家就不清楚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远利用下班时间走访了新城区所有的养老院。在第三家“夕阳红养老院”,他找到了线索。
“你说的是赵玉兰阿姨吧?”护士长确认道,“她确实是从槐树胡同搬来的。不过上个月去世了。”
陈远的心沉了下去:“那她有没有家人?”
“有个女儿,叫赵小芸,在美国定居。”护士长翻了翻记录,“赵阿姨临终前一直念叨着要给女儿什么东西,但没说清楚是什么。”
赵小芸!正是那封信的收件人!
陈远激动地追问:“能联系上她女儿吗?”
护士长摇摇头:“我们试过,电话打不通。听说她女儿很多年没回国了。”
线索似乎断了。但陈远没有放弃,他回到邮局,想再仔细研究那封信。奇怪的是,翻遍了死信处理处,就是找不到那个牛皮纸信封。
“在找这个?”周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手中正拿着那封1978年的信。
陈远吓了一跳:“周师傅,这信...”
“跟我来。”周师傅示意陈远跟上,走向死信处理处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这里陈远从没进来过,房间没有窗户,只点着一盏老式台灯。
周师傅在桌前坐下,小心地拆开那封信——令人惊讶的是,信封根本没有封口。
“这封信,”周师傅缓缓说道,“我每个月都要重新放回待处理区,然后等着看有没有人能发现它的特别。”
陈远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封考验信。”周师傅从信封中抽出一沓发黄的信纸,“只有真正关心这些‘死信’命运的人,才能看见它背后的故事。”
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周师傅讲述了这封信的来历:
1978年春天,邮局来了个年轻的女孩,要寄这封厚厚的信。当时的值班员正是年轻的周师傅。女孩说这是给最好的朋友的告别信,她们约好要一起插队下乡,但家人突然要送她出国。
“她投信的时候哭了,”周师傅回忆道,“说怕这封信送不到,因为朋友家可能要搬家。果然,信送出时,槐树胡同7号已经人去楼空。”
按照规程,这封信应该被退回寄件人,但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周师傅本想按死信处理,却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按照寄件邮戳找到那个邮局,打听后才知道,女孩在寄信第二天就因意外去世了。
“从此这封信就成了真正的‘死信’,”周师傅轻抚信纸,“寄件人收件人都联系不上,但它承载的情感太重,重到无法被销毁。”
更奇怪的是,这封信开始表现出异常。它总是不定期地重新出现在待处理信件中,即使用专门的箱子封存也没用。而且只有心地纯善、真正关心信件命运的人才能注意到它。
“四十年来,有七个人发现过这封信,”周师傅说,“他们都尝试寻找收件人,但都失败了。你是第八个。”
陈远感到肩头沉甸甸的:“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老了,”周师傅微笑,“需要找个接班人。不是死信处理处的接班人,而是这些特殊信件的守护者。”
那晚,陈远带着那封信的复印件回到出租屋,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信中的文字稚嫩却真挚,记录了两个少女的友谊、梦想,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在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小芸,无论你在哪里,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每年槐树花开时,在树下见面。我会永远等你。”
信末的署名是“小梅”。
陈远忽然明白,这不仅是封信,更是一个跨越四十年的约定。他决定继续寻找小芸。
通过邮局的关系网,陈远查到了赵小芸在美国的地址。他写了一封长信,附上那封信的复印件,详细说明了情况。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回信。信是赵小芸的儿子写的,说母亲去年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但收到信后,她偶尔会念叨“槐树”“小梅”这些词。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老照片——槐树下,两个少女肩并肩笑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
陈远把照片拿给周师傅看。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后突然激动起来:
“就是她!寄信的女孩!”
“您确定?”
“绝不会错,”周师傅指着左边的女孩,“这双眼睛,我记了四十年。”
有了照片,陈远更有动力了。他通过社交媒体发布寻人启事,寻找认识这两个女孩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周后,一个退休老教师联系了他。
“这是我学生,”老教师在电话里说,“右边的是赵小芸,左边的是林小梅。小梅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早逝,跟着奶奶生活。79年出国前遭遇车祸,没能救过来。”
陈远心中酸楚:“那她葬在哪里?”
“就在城南公墓,具体位置记不清了。”老教师叹息,“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带着这个信息,陈远去了城南公墓。在管理处,他查到了林小梅的墓位——令人惊讶的是,就在赵玉兰(赵小芸的母亲)的墓旁边。
更巧合的是,第二天就是林小梅的忌日。
忌日当天,陈远买了一束白菊,来到林小梅墓前。墓碑照片上的女孩微笑着,和信中的笔迹一样青春美好。
就在他放下花束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认识小梅?”
陈远回头,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妇人,由护工推着。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皱纹,但依然能看出照片上赵小芸的影子。
“赵...赵阿姨?”陈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妇人困惑地看着他:“你是谁?”
护工解释道:“赵阿姨今天突然清醒了,非要来给老朋友扫墓。”
陈远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然后把那封信的复印件递给赵小芸。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信纸,戴上老花镜。读着读着,泪水顺着皱纹流淌:
“小梅...是小梅的信...”
在墓前,赵小芸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和小梅的故事。她们是邻居,亲如姐妹,约好要一起下乡,一起考大学。但赵小芸的父母突然决定移民美国,分别前,她们在槐树下约定,每年花开时通信。
“我去了美国后,给她写了很多信,但都被退回了。”赵小芸哽咽道,“后来听说她出了意外,我难过得好几天没吃饭。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陈远安慰道:“小梅从来没有怪您。她在信里说,会永远等您。”
赵小芸泣不成声。在护工的帮助下,她艰难地从轮椅上起身,亲手在好友墓前放下另一束花。
“对不起,小梅,我来晚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墓前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几片花瓣轻轻落在两个老人的墓上。
回养老院的路上,赵小芸的精神明显好转,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少女时代的点点滴滴。护工说这是她患病以来最清醒的一天。
一周后,赵小芸在睡梦中安详离世。她的儿子特地打电话感谢陈远,说母亲走得很平静,手里还握着那封信的复印件。
故事本该到此结束。但就在赵小芸去世的第二天,那封原信再次出现在了死信处理处。
周师傅把信交给陈远:“现在,该由你决定它的未来了。”
陈远思考良久,然后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买来一个新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把原信装进去,然后在收件人处写下:
“致1978年的小梅与小芸,友谊长存”
投递地址是:城南公墓,槐树下。
他把这封信投进了邮筒,明知它永远无法送达。
令人惊讶的是,这封信再也没有回到死信处理处。
“它终于安息了。”周师傅欣慰地说,“因为它的心意已经传达。”
从那天起,陈远正式成为特殊信件的守护者。周师傅退休后,他接任死信处理处的工作,继续帮助那些承载着强烈情感的“死信”找到归宿。
他建立了一个特殊档案,记录每一封异常信件的背后的故事;他联络志愿者,帮助寻找失联的收件人;他甚至开始收集那些无法投递的信件中的感人片段,编撰成册。
有人说他傻,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永远送不到的信上。但陈远知道,每一封信都是一颗心的碎片,而他的工作,是让这些碎片找到安宁。
夜深了,陈远还在灯下工作。台灯的光晕中,他似乎看见两个少女的身影在槐树下牵手微笑,然后化作花瓣,随风散去。
他微微一笑,继续阅读下一封信。因为这世上,总有些心意值得被守护,总有些等待值得被圆满。而在城南邮局的这个角落里,时光静静流淌,信件的低语从未停止。
每一封无法投递的信,都在等待着那个能听懂它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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