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那件破损的“凤穿牡丹”礼服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像一只折翼的凤凰，无声地宣告着一切的终结。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吞噬着每个人的表情。
徐薇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件礼服，肩膀在微微颤抖。她没有哭出声，但紧握的双拳和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近乎崩溃的情绪。这是她的孩子，是她艺术生命的结晶，如今却以最残酷的方式被摧毁。
“完了……”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没有时间了……一切都完了……”
周锐暴躁地扯了扯领带，对着电话那头还在试图解释的物流公司代表厉声呵斥，但所有的追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就算获得巨额赔偿，也无法换来一件完美的开场礼服，无法挽回“天工集”可能面临的首次亮相即滑铁卢的命运。
沈砚心蹲在礼服旁，指尖虚悬在那道狰狞的裂口上方，仿佛能感受到云锦金线断裂时的痛楚。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不仅仅是为这件作品，更是为背后那些耗费了无数心血的老师傅们。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绝望中，林砚猛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眼神却像被淬炼过的寒铁，异常锐利和坚定。她走到工作台前，目光如炬地扫过那道裂口和脱落的绣片，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将沉浸在绝望中的众人拉回现实。
“徐薇，”林砚看向那个背影，“你是这件衣服的母亲，最了解它的每一寸肌理。告诉我，抛开情绪，用你最专业的角度评估，修复的理论可能性有多大？”
徐薇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通红的眼睛里交织着痛苦与一丝被强行唤起的理智。她走到礼服前，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专注，仔细审视着损伤。
“云锦的织造结构特殊，金线断裂，底纬受损，直接缝合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而且会破坏图案的连续性……”她喃喃自语，语速越来越快，“苗银绣片脱落，连接处的云锦底料有拉伸变形，银片本身也有轻微褶皱……难，太难了……除非……”
她的眼神猛地亮起一丝微光，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除非能找到最顶级的 textile conservator（纺织品修复师），使用极其细微的针法和与原件完全匹配的金线、丝线进行‘织补’，同时还要有金属工艺大师能处理这些苗银绣片……但这需要时间，需要顶级的专家，在巴黎……”她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希望的火苗仿佛随时会熄灭。
“好！只要有理论上的可能，我们就去搏这百分之一！”林砚斩钉截铁，立刻开始部署，“周锐！”
周锐一个激灵，从愤怒和沮丧中回过神来：“林总！”
“立刻动用你在巴黎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寻找最顶尖的纺织品和金属艺术品修复专家！不要考虑成本，我要的是能创造奇迹的人！同时，联系南京和贵州的师傅，我需要他们立刻提供制作这件礼服时使用的所有丝线、金线以及备用苗银片的详细规格和样本，空运最快需要多久？我要确切时间！”
“明白！我马上去办！”周锐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打电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雷厉风行。
“砚心！”林砚看向沈砚心。
沈砚心立刻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在！”
“你负责技术沟通。立刻联系南京云锦研究所和贵州的苗银师傅，越洋视频，现在就要！我们需要他们远程指导，提供最专业的修复建议。尤其是云锦的织法结构和金线特性，必须搞清楚！你懂他们的语言，只有你能完成这个沟通桥梁的任务！”
“好！”沈砚心毫不犹豫，立刻拿出电脑开始操作。
最后，林砚看向徐薇，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沉的力量：“徐薇，你是总指挥。修复方案必须由你把关。你需要冷静下来，把你对这件礼服所有的理解、所有的设计意图，清晰地传达给即将找到的修复专家。我们不是在复原一件物品，我们是在抢救一个灵魂。这个灵魂，只有你最懂。”
徐薇看着林砚那双在危机中反而愈发沉静和坚定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她走到工作台旁，拿出随身的素描本和笔，开始快速勾勒礼服的结构图，标注损伤细节和修复思路，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进入纯粹的技术层面。
仓库瞬间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战地指挥部。周锐的电话声、沈砚心与国内师傅急切沟通的声音、徐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之前的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巴黎的夜幕早已降临。没有人提出休息，没有人感到饥饿。咖啡一杯接一杯地送进来，又原封不动地冷掉。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周锐那边不断有消息反馈，几个潜在的专家被提名，但有的在外地，有的档期已满，有的在听闻修复难度和时间限制后直接婉拒。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沈砚心通过视频，与国内心急如焚的老师傅们反复确认着技术细节。老师傅们听到礼服受损的消息，无不痛心疾首，在视频那头恨不得亲自飞过来。他们提供了尽可能详细的技术参数，甚至开始回忆一些近乎失传的古老织补技巧。
徐薇的素描本上已经画满了各种修复方案的草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材料和工艺要求。她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到笔下的线条中。
林砚站在仓库中央，像一座灯塔，冷静地接收着各方信息，做出最快的判断和指令。她不断安抚着团队的情绪，分配着任务，同时内心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专家，或者修复失败，“天工集”将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一个与时间赛跑、与绝望抗争的夜晚。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但没有人愿意放弃。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1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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