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木中佐的斗智斗勇让陈晓精神高度紧张，他需要换个环境喘口气，顺便收集一些“非正式”情报。周末，他去了上海目前唯一一家由日本人经营的高尔夫球练习场。这是日侨和高级官员流行的社交场所，既能放松，也能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捕捉信息。
他穿着运动装，心不在焉地挥着杆，白色的高尔夫球划出各种诡异的弧线，大多偏离了目标。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球上，而是在观察周围的人。几个海军军官在隔壁道次大声谈笑着，内容似乎涉及近期舰艇的维护情况；远处几个商社模样的人则在讨论着东南亚的橡胶行情。
就在这时，一个球童小跑着去捡球，脚下不小心被草皮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球杆盒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动。
“八嘎！（笨蛋）”旁边一个正在准备挥杆的矮胖日本商人被惊扰，立刻怒骂起来，扬手就要打过去。
“先生，请息怒！”一个清亮而急切的女声响起。只见一个穿着护士服（似乎是下班路过进来找人的）的年轻女子快步上前，挡在了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球童面前，对着商人微微鞠躬，“非常抱歉惊扰到您！他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他这一次吧！”
陈晓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正是他的姐姐，陈美娟。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她竟然为了一个球童，顶撞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日本商人！
那商人见是一个中国女护士，气焰更加嚣张：“支那女人！滚开！这里没你的事！”说着还要动手。
陈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吃亏！但他也不能直接冲过去相认！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一挥杆，故意将球打偏，白色的高尔夫球呼啸着，几乎是擦着那商人的头皮飞了过去，重重砸在后面的挡网上！
“啊！”那商人吓得一缩脖子，怒火瞬间转移，扭头寻找肇事者：“谁？！谁的球？！”
陈晓一脸“惊慌”地跑过来，用日语连声道歉：“抱歉抱歉！非常对不起！手滑了！没伤到您吧？”他挡在陈美娟和球童身前，对着商人鞠躬，态度诚恳无比。
那商人一看陈晓气度不凡，日语流利，而且是在这种高级场所，摸不清他的来路，虽然气得脸色发青，但也不敢再放肆，只是骂骂咧咧地瞪了球童和陈美娟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陈晓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看向陈美娟。她显然也认出了他，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轻声用中文说了一句：“谢谢先生。”然后，拉着那个还在发抖的球童，匆匆离开了练习场，甚至没有再多看陈晓一眼。
陈晓站在原地，望着姐姐仓促离去的背影，手心全是冷汗。这次意外的邂逅，风险极大，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后果不堪设想。但另一方面，看到姐姐安然无恙，甚至还是那样善良勇敢，他心中又涌起一股暖流和更深的担忧。
佐藤的威胁并非虚言，姐姐真的就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今天能遇到，明天就可能遇到更大的麻烦。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离开练习场后，陈晓没有回机关宿舍，而是去了一家很受日侨欢迎的西餐厅。他需要一个公开场合来消化今天的冲击，同时也要开始布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切割着牛排，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餐厅。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秋山少佐，那位海军参谋，正和几个同僚在另一桌用餐。
陈晓心中一动。秋山是“南进”的狂热支持者，也对陆军的腐败深恶痛绝。或许……他可以再送一份“礼物”给秋山，既能给陆军（尤其是佐藤那条线）找点麻烦，也能进一步拉近与海军的关系，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他想起之前调查山口副院长时，似乎瞥见过一些关于陆军某些军官参与走私奢侈品（如高级雪茄、洋酒）的零星线索，这些物资很多是通过上海口岸流入的。这些东西虽然不像药品军火那么敏感，但同样是违反军纪，尤其是在战时，足够让那些标榜“清苦”的陆军军官们喝一壶了。
他迅速吃完东西，结账离开。回到办公室后，他连夜从浩如烟海的过往线报和检查记录中，筛选出那些关于奢侈品走私的、指向某些与佐藤派系关系密切的陆军军官的模糊信息。他同样不提供确凿证据，只是将时间、地点、人物、物品名称等碎片信息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份看似“内部人员匿名举报”的材料。
第二天，他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中间渠道（利用一次看似偶然的社交场合，将材料塞进了一个秋山一定会看到的公共留言簿里），将这份“礼物”送了出去。
他知道，秋山一定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去。海军对打击陆军的腐败，向来有着无穷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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