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入口藏在乱葬岗深处的一座破庙里。当燕十三推开那扇腐朽的木门时，一股混合着尸臭与脂粉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锈刀。刀身在鞘中微微震颤，像是在预警着什么。
“把这个戴上。”老赵从怀里掏出三个黑布面罩，上面绣着狰狞的鬼面图案，“鬼市的规矩，不见真容，不泄真名。”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伤腿在布满蛛网的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尤其是你，十三，你的脸在北疆太熟了。”
燕十三接过面罩戴上，布料粗糙的触感摩擦着皮肤。透过眼洞望去，破庙的供桌后竟有个黑黝黝的洞口，里面隐约传来喧嚣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洞口两侧站着两个穿黑袍的人，脸藏在兜帽里，手里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口令。”左边的黑袍人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柳随风上前一步，折扇在掌心轻敲：“月下鬼敲门。”
黑袍人沉默片刻，侧身让出通道：“进去吧。记住，天亮前必须离开，否则就永远留下。”
石阶陡峭而湿滑，向下延伸约摸百级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地下街道出现在眼前，两旁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的是用人皮绷的，有的是用骨头雕的，还有的浸在盛满血水的琉璃盏里，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将整个街道照得如同炼狱。
街道上人头攒动，却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脚步轻得像猫，交易时只用手势比划，偶尔发出的低语也细若蚊蚋。燕十三注意到，这里的人走路都刻意避开墙角的阴影，仿佛那里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左边第三家是‘换骨堂’，卖的是人皮面具和易容药。”柳随风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些微的闷响，他折扇指向一家挂着骷髅灯笼的店铺，“右边那家‘无常铺’专做杀手生意，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算是亲王也能取来首级。”
石头紧紧跟在燕十三身后，少年的手按在藏在裤腿里的短刀上。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奇装异服的人，有的人长着三只眼，有的人脖子能像蛇一样扭曲，还有的人怀里抱着个会笑的婴儿骷髅，看得他头皮发麻。
“别乱看。”老赵用拐杖轻轻碰了碰他的腿，“这里的东西都邪性得很，有的看一眼就会被缠上。”老人的目光落在一个卖活物的摊位上，那里的铁笼里关着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过往行人。
燕十三的注意力却被街道尽头的一座高塔吸引。那塔通体漆黑，没有窗户，塔顶却亮着一盏巨大的青铜灯，灯油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油光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脸在扭曲挣扎——那是用活人炼制的“长明灯”，是江湖中最阴毒的禁术。
“那是鬼市主人的‘镇邪塔’。”柳随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折扇的扇骨突然轻轻颤动，“据说塔里镇压着九十九个枉死的冤魂，每当有生人闯入，就会发出哀嚎。”
话音未落，塔顶的青铜灯突然剧烈晃动，一道黑影从灯中窜出，化作只巨大的蝙蝠，展开丈许宽的翅膀，在街道上空盘旋。蝙蝠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扫过人群时发出刺耳的尖啸，让不少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是‘血蝠卫’，鬼市主人的亲卫。”老赵的声音带着警惕，“看来今天有大人物要来。”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在鞘中发烫，刀身的红光透过布料映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模糊的狼头虚影。他抬头看向血蝠，发现那怪物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向同伴传递信号。
“走这边。”燕十三突然转向一条岔路，那里的灯笼都是纸糊的，光线昏暗，看起来人迹罕至，“血蝠盯上我们了。”
四人刚拐进岔路，身后就传来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回头望去，数十只血蝠正从塔顶俯冲而下，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诡异的灯光，尖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们怎么会找到我们？”石头的声音带着惊慌，少年的手已经握住了短刀。
柳随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的鬼市令是假的。”他迅速从袖中掏出块黑色令牌，用力掷在地上，令牌落地即碎，露出里面白色的骨粉，“是晋王的人设的局，他们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老赵突然从扁担的空木箱里掏出个陶罐，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是硫磺。血蝠怕这东西。”老人将陶罐递给石头，“快撒！”
少年没有犹豫，抱着陶罐就向身后撒去。硫磺粉遇到空气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一道火墙，将追来的血蝠挡在外面。那些怪物在火墙前痛苦地盘旋，发出凄厉的惨叫，却不敢靠近半步。
“前面就是‘百鬼巷’，里面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柳随风指着岔路尽头的阴影，“穿过巷子就能到‘聚宝阁’，山河图很可能就在那里。”
百鬼巷比主街更加狭窄，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暗门，时不时有只惨白的手从门里伸出，向行人比划着什么。巷子里的气味更加难闻，混合着腐肉、草药和排泄物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小心脚下。”燕十三突然拉住石头，少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差点踩到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那尸体的胸口插着柄短刀，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是刚被人杀死的。
尸体的手指向前方，那里的暗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燕十三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握紧锈刀，悄无声息地靠近暗门。门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是间不大的石室，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都是些江湖打扮的人，死状与巷子里的尸体一模一样。石室的角落里，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用一把银匕首割着一具尸体的脸皮，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新来的？”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娇媚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遮住了自己的真面目，“想要什么样的脸？我这里有刚剥的，还热乎着呢。”
燕十三没有说话，锈刀突然出鞘，红光如闪电般劈向女子。他认出这女人袖口的莲花标记——是白莲教的“剥皮娘子”，据说她能用活人面皮炼制出隐身符，当年不少镇北侯的旧部就是被她用这手段害死的。
剥皮娘子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惊呼一声，身体化作无数飞絮，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那些飞絮落地后又重新凝聚成人形，只是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换成了燕十三的模样，连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有意思。”假燕十三舔了舔嘴唇，手里的银匕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的脸很值钱，晋王出一万两买你活着的脸皮呢。”
燕十三的眼神冰冷如霜，锈刀的红光在狭窄的石室内暴涨：“你可以试试。”
就在这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清晰地穿透了石室内的杀气：
“卖山河图喽——刚从寒山寺盗来的真迹，只要黄金千两——”
声音嘶哑而苍老，像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燕十三和假燕十三同时停下动作，目光都投向巷口的方向。
那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能勾动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山河图在手，天下我有——”
燕十三的锈刀剧烈震颤起来，刀身的红光与巷口的灯光遥相呼应，像是在确认某种真伪。他知道，这声吆喝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陷阱，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第一卷 边城血锈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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