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之主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脑海深处，那句“水比你想象的还要深”，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一种隐晦的激将与试探。
裴砚掌心的令牌温度渐渐回落，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意外吗？不。
这反而让他愈发笃定，自己猜对了。连万魔之主这等存在都不愿轻易搅动的浑水，恰恰证明了那浑水之下，掩藏着足以颠覆九界的根源问题！
“你……”楚昭看着裴砚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疯子，这个男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从未见过有谁在听到幽冥界三个字，甚至得到魔主的警告后，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疯了？或许吧。”裴砚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魔宫阴暗的光线下，竟有几分令人心悸的灼亮，“但有时候，不疯魔，不成活。这潭死水，总得有人去搅动一下。”
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楚昭，心念一动，沉入了“九界说书人系统”的特殊界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联络工具，而是一个以因果与故事为线的桥梁。
裴砚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三道截然不同的故事片段，如同三尾灵动的锦鲤，悄无声息地遁入虚空，分别射向了九界的不同角落。
……
神裔圣地，云海之巅。
一袭白衣胜雪的苏九璃正盘膝于一株万年古松下，吐纳着最精纯的天地灵气。忽然，她心有所感，缓缓睁开了那双宛如琉璃的眼眸。
一段残缺的文字在她识海中流淌开来。
【古老的青铜门后，遗失的神谕在哀鸣，故乡的星辰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永恒暮色，遥望故土……】
苏九璃的呼吸猛地一滞！
别人或许看不懂，但她身为神裔传人，瞬间便解读了其中深意！青铜门，是神裔一族远古记载中，通往轮回尽头的象征！永恒暮色，正是对幽冥界不见天日的描述！
这是裴砚的信号！他要去幽冥界！
她没有丝毫犹豫，长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圣地深处的禁忌书库。
……
丹道仙宗，地火丹房。
顾清晏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炉即将成丹的宝药，她一身青衣，气质清冷如月，唯有那双眼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
就在丹成的刹那，异变突生。
一缕信息流随着丹香，悄然钻入她的眉心。
【腐朽的根茎，亦能开出最毒的花；寂灭的土壤，方可孕育逆转生死的奇葩。一味名为‘往生’的药，藏在万物凋零的终点。】
顾清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丹炉内的宝丹瞬间光华内敛，被她稳稳收入玉瓶。
她清冷的脸庞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炽热。
‘往生’！那是传说中，只存在于理论里的禁忌丹药，据说能让死者都重焕一线生机！而炼制它的核心药引，只可能在九界死气最浓郁的地方找到！
裴砚，他要去那个地方？
顾清晏没有多言，转身走向丹房最深处的一排排药架，那里存放的，是她轻易从不动用的、足以令整个修仙界都为之疯狂的剧毒与禁药！
……
人间，江南，烟雨楼。
沈砚秋正素手拨弄琴弦，琴音空灵，引得满园春色都为之一静。
一滴雨珠，不知何时穿透了屋檐，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琴弦上，荡开一圈涟漪，也荡开了一段微弱的讯息。
【血脉的呼唤，在寂静之地回响。被遗忘的先祖，其最后的言灵，化作了风中无声的叹息……】
铮！
琴弦骤然绷断！
沈砚秋捂住心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言灵世家最大的秘密，就是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先祖，在探寻言灵之术的终极奥秘时，离奇失踪，只留下一句“我见轮回”的血脉遗言！
寂静之地……先祖的呼唤……
裴砚，他找到了线索！
她霍然起身，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火焰。
……
魔界，裴砚所在的偏殿。
仅仅半日之后，三道气息各异、却同样卓绝的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了殿门外。
楚昭彻底看傻了。
一个神性光辉内蕴，宛如九天神女临凡。
一个气质清冷如雪，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丹香，仿佛一株行走的仙草。
一个温婉如水，眼眸中却藏着星辰，一言一行都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这都什么人啊？！
她本以为裴砚只是个天赋异禀的人族，现在看来，这家伙背后的人脉关系网，简直比魔界的深渊裂隙还要复杂！
三女的到来，没有多余的寒暄。
苏九璃直接摊开一卷古老的兽皮地图，上面用神族古文标记着一处坐标：“神裔记载，幽冥界曾有过数个入口，但随着时间流逝，大部分都已封闭或崩塌。唯一可能还存在的，就是这处位于魔界深渊的‘万怨冢’。”
顾清晏则递给每人一个玉瓶：“这是‘镇魂清心丹’，用九十九种至阳至刚的药材炼制，能最大限度抵御死气侵蚀魂魄。但幽冥界的法则与外界不同，药效会大打折扣，只能作为应急。”
沈砚秋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轻声道：“我会为大家加持‘坚韧’与‘清明’的言灵祝福。”
楚昭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她看着这群人雷厉风行的准备工作，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道：“万怨冢……那地方是魔界的禁地，传闻是上古魔神大战后，亿万魔族将士的埋骨场，怨气冲天，就算是我们魔族，靠近了都可能被怨念侵蚀神智……”
她顿了顿，咬牙道：“不过，既然你们非去不可，本使在魔界还算有些门路，可以为你们找到一条最隐秘的路径，绕开大部分魔族的耳目。”
裴砚看着眼前这支堪称豪华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们都懂。
“多谢。”裴砚看向楚昭，真诚地道了句谢。
五人整装待发，在楚昭的带领下，穿过层层魔域，最终抵达了那片传说中的禁地——万怨冢。
还未靠近，一股刺骨的阴风便呼啸而来，风中夹杂着亿万生灵死前的哀嚎与诅咒，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一同卷入无尽的怨恨深渊。
放眼望去，这里没有土地，只有无尽的白骨！白骨堆积成山，白骨铺陈为海，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白骨祭坛耸立在万怨冢的中央。
而在那祭坛之上，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空间裂隙，正在缓缓扭曲、旋转，散发出令人心脏骤停的恐怖吸力。
“就是那里！”楚昭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裴砚没有丝毫迟疑，第一个迈步向前。
“话本境内，百无禁忌！”他低喝一声，一股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有一本看不见的神书在他周身翻页，将那扑面而来的怨气与阴风尽数隔绝在外。
他率先踏入了那道漆黑的裂隙！
苏九璃、顾清晏、沈砚秋和楚昭紧随其后。
踏入裂隙的瞬间，世界骤然崩塌！
难以言喻的空间撕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碾成最基本的粒子。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前一秒还觉得过去了万年，下一秒又仿佛只是一瞬。更可怕的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硬生生将他们的神魂从肉体中剥离出去！
“守住心神！”裴砚的声音在众人心中响起。
苏九璃立刻吟诵起神族古老的安魂咒，一圈圈柔和的金色光晕荡漾开来，抵御着灵魂层面的拉扯。顾清晏则果断捏碎了一枚丹药，一股清冽的异香瞬间扩散，让众人昏沉的意识为之一振。沈砚秋更是面色苍白，口中却坚定地吐出两个字：“——【稳固】！”
一股奇特的法则之力降下，瞬间让众人感到那股撕扯之力被削弱了数分。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消失时，五人踉跄着从空间的另一端跌出，重重地摔在了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
裴砚第一个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这里……没有光。
天空是永恒的灰黑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彩流动，只有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腐朽气息，像是尘封了亿万年的古墓被骤然打开，混合着绝望、死寂与尘埃的味道，钻入鼻腔，刺入肺腑。
紧接着，一股阴冷至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界域之力，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裴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奔流不息的生机与灵力，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凝固的泥沼，运转速度瞬间变得无比滞涩、沉重！
“不好！”顾清晏脸色大变，立刻取出“镇魂清心丹”分发给众人，“快服下！此地的死气浓度超乎想象，它在同化一切生机！我们在此地停留过久，会被法则彻底侵蚀，变成没有神智的不死生物！”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服下丹药。
也就在这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裴砚的脑海中响起。
【已进入九界之“幽冥界”。】
【界域特性：死寂、腐朽、轮回（残缺）。】
【警告：生者气息在此界极易暴露，并受到冥府法则压制，所有技能效果削弱30%，气运掠夺效率降低70%！】
削弱30%！气运掠夺效率降低70%！
裴砚的瞳孔骤然一缩，这几乎是废掉了他大半的实力！这个世界，对活着的生灵充满了极致的恶意！
就在众人努力适应这股压抑到极点的环境时，苏九璃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指着那片灰黑色的天空，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看那天空！那……那不是云，也不是天幕……”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源于神裔血脉传承的恐惧。
“那是……亿万年来，陨落在此地，无法进入轮回的亡魂怨念，堆积、压缩、融合后形成的……‘怨念天幕’！传说，天幕之下，一切生灵的正面情感都会被压制，甚至……反转！”
怨念天幕！
这个词如同一道九幽寒冰，瞬间刺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然而，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恐怖的信息，一旁的沈砚秋突然浑身剧烈一颤，她猛地捂住胸口，美丽的脸庞血色尽褪，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的双眼失神地望向幽冥界的某个方向，嘴唇哆嗦着，发出了梦呓般的低语：
“我……我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脉呼唤……”
“他……他就在这里……他还……活着？”
说到最后，沈砚秋的眼中流露出的，却是比恐惧更深的痛苦与悲哀。
“不，不是活着……是一种……比死亡……还要痛苦无数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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