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空间里，气氛诡异地陷入了宁静。
青玄紧握着斩邪，警惕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黑袍的男人。
杰尔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哪怕他只是一个分身，也远比之前所有幻象加起来，都要来得真实与危险。
杰尔夫却毫不在意他的敌意，他自顾自地踱着步，伸出手，似乎在触摸这片空间中不断流淌着、属于“道”的规则。
“很有趣的能量体系。”他轻声自语，像是一个痴迷于研究的学者，“与以太魔力截然不同，它更内敛，更注重内在的循环与平衡。难怪……能诞生出那样的理论。”
他转过身，黑色的眼眸看向青玄，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杰尔夫缓缓说道，“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青玄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时刻。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杰尔夫替他说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索的意味，“你想说，生命与死亡，并非绝对的对立，而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当时的我，只当是异想天开的狂言。”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近乎于痛苦的复杂神情。
“但在这四百年的永生折磨中，我见证了无数的生死。帝国兴衰，草木枯荣，沧海桑田。我慢慢思考，或许..你是对的。”
“安克瑟拉姆神的诅咒，让我不老不死，却又在我珍视生命时，夺走我身边的一切生命。他惩罚的，是我试图以禁忌之术复活我弟弟的罪。他让我拥有了无限的时间，却永远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杰尔夫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但青玄却能从中听出那沉淀了四百年、深不见底的绝望与孤独。
“我创造恶魔，是希望它们能杀死我。我建立帝国，是希望战争能终结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求得一死。”
这是青玄第一次，听到杰尔夫如此坦诚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这才真正理解，这个被世人称为史上最凶恶的黑魔导士，其本质，或许真的如传说中那般…珍惜生命，且无比善良。只是这份善良，被神的诅咒，扭曲成了最残酷的矛盾。
“我来到这里，就是想亲眼看一看。”杰尔夫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我想验证，你口中那个‘生死循环’的法则，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死亡并非终结，那我的‘不死’，又算是什么？”
他说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个分身的缘故吧。没有本体那般沉重的黑暗与矛盾。又或者……”他感受了一下四周那清正祥和的气息，“……是身处你师门这片特殊之地的原因，内心的黑暗被暂时压制了，所以才会与你说这么多废话。”
青玄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杰尔夫的问题，已经触及到了两个世界最根本的法则层面。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苍老的声音，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悠然响起。
“生死为门，轮回为路。这位道友，你所困惑的，非是生死，而是…执念。”
话音落下的瞬间，老天师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青玄的身旁。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灰色道袍，目光温和地看着杰尔夫，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杰尔夫看到老天师的出现，并未感到惊讶，他那双能看透万物的眼睛，早已察觉到了这位老者的存在。
“您，就是他的师尊？”杰尔夫问道，语气中竟是带上了一丝请教的意味。
“正是老道。”老天师稽首一礼，“道友身负大矛盾，心有大困惑，却能不远万里，跨界而来寻求答案。这份向道之心，值得钦佩。”
他转向身旁的青玄，温和地说道：“痴儿，你的试炼，已经结束了。你守住了本心，勘破了心猿之乱，道心已然圆满。此地，已无你需要面对的东西。”
青玄闻言，心中一松，随即又是一紧：“师尊，那他……”
“这位道友的惑，由老道来为他解。”老天师的目光再次回到杰尔夫身上，“道友若信得过，不妨随我走一趟。龙虎山后山的‘轮回井’，或许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答案。”
杰尔夫深深地看了老天师一眼。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老人，其存在的层次，深不可测，宛如一片包容万物的宇宙。他点了点头，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
一个简单的字，代表了他四百年来，第一次将希望，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青玄，”老天师最后对自己的弟子嘱咐道，“你心魔已除，道心稳固，接下来，便在此地好生调息，将此番试炼的感悟，彻底融会贯通。你的力量，已在破而后立中，触摸到了新的门槛。”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还有，不必挂心玄璃。那孩子，天赋异禀，已于蜀山剑坪之上，一剑折服了蜀山的天才弟子，如今正在藏剑阁中，正式进修她的剑道。待你出关之时，她或许会给你一个不小的惊喜。”
听到艾露莎的消息，青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份担忧，也彻底放了下来。
“弟子……明白了。”
老天师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对杰尔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道友，请。”
杰尔夫最后看了一眼青玄，那复杂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羡慕。然后，他便与老天师一同，身影缓缓变淡，消失在了这片纯白的空间之中。
随着他们的离开，整个幻心古道开始剧烈地震动，四周的白色空间如同镜子般破碎、剥落，露出了外面真实的、云雾缭绕的石阶古道。
阳光，重新照在了青玄的身上。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悠长而绵白。
试炼，终于结束了。
他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内视己身，那道因心魔而生的细微裂痕，已然弥合无踪，整个灵台空明澄澈，前所未有的圆满。而他对于光暗混沌之力的理解，对于太极生两仪的运用，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场心魔之劫，终成破境之机。
他知道，当他再次站起之时，便将是…重返阿斯兰特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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