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虽在远方动荡,但对于处于西南的石城与弥州而言,生活依旧沿着它固有的节奏缓缓前行。
若不是偶尔有远道而来的客商,在茶余饭后压低声音谈论起京城的变故、北境的紧张,秦玥几乎要以为这世间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那片太平光景。
她在弥州的日子,并未因外界的风云变幻而失色,反而因家人的陪伴和腹中日益成长的胎儿,过得充实而满足。
过了热闹温馨的年节,隋安儿和隋母索性留了下来,并未随秦阳等人返回石城。
有母亲和外祖母在身边,秦玥只觉得心安。
她每日白天依旧去仁心堂坐诊,处理一些疑难杂症,指导女学生们精进医术。
晚上回到家,总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家常菜肴,听着外祖母絮叨着过往的趣事,感受着岁月静好的温存。
刘昌的爷爷奶奶,更是将秦玥和腹中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每逢初一、十五,老两口必定会穿戴整齐,叫上同样信佛的隋母,一起前往弥州香火最盛的寺庙烧香拜佛。
他们在那庄严肃穆的佛前,无比虔诚地叩首上香,口中念念有词,所求无非是佛祖保佑秦玥母子平安顺遂。
秦玥自觉孕期已经相当平顺,腹中的孩子也似乎格外体贴母亲,除了早期有些嗜睡,并未给她带来太多困扰。
她胃口一直不错,精神头也足,甚至还能在仁心堂处理不少事务。
然而,到了孕晚期,身体上的种种变化还是不可避免地找上门来,那是任何医理知识都无法完全消除的,是属于孕育最真实的体验。
随着月份渐长,胎儿越来越大,秦玥只觉得腹部的皮肉被沉重地向下拉扯,传来一阵阵酸胀坠痛,尤其是站立稍久或行走一段后,感觉尤为明显。
夜晚也变得难熬起来,硕大的腹部让她难以找到一个舒适的睡姿,翻身更是笨拙困难。
常常需要睡在身侧的刘昌小心翼翼地帮忙托着腰腹,才能缓慢地挪动身体。
加之胎儿压迫膀胱,她一夜总要起身方便好几次,睡眠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然而,面对这些身体上的不适,秦玥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烦闷与苦恼。
她以一种医者的冷静和记录者的严谨,认认真真地在手札上记下自己每一天身体的变化:
坠痛的程度、小腿抽筋的频率、夜起的次数、甚至情绪上微妙的波动。
她还会不时翻看自己撰写的《孕育产后秘录》,与书中记录的其他案例做对比,验证自己的理论与亲身实践是否吻合。
思考着未来修订时,该如何更准确地描述这些孕晚期的感受。
这天晚上,刘昌照例端来温水,蹲下身为她洗脚,又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因负重而时常抽痛的小腿。
秦玥放下手中的医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然后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感慨,对刘昌说:
“以前总是听别人说,看别人怀孕,自己也写了那么多案例,心中自以为早已有数。”
“可如今真真切切轮到自己身上,才发觉有些滋味,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亲历方知其中不易。”
刘昌抬起头,满眼都是化不开的心疼。
他的感受比秦玥更甚,看着妻子原本轻盈的身姿变得笨重,看着她夜里辗转难眠,看着她脚踝浮肿。
他心中那种混合着爱怜、感激与莫名自责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是他,让这个曾经在诊堂里灵动自如的少女,承受了如此沉重的负担。
秦玥一瞧刘昌那抿紧嘴唇、眉头微蹙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老毛病又犯了,定是在心里默默自责。
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便伸出两只手,轻轻捏住他的嘴角,向上提起,做出一个滑稽的鬼脸。
看着刘昌被迫“笑”起来的怪模样,秦玥自己先被逗笑了,随即松开手,转而揉了揉他的脸颊,柔声安抚道:
“好啦好啦,别总是这副表情。要这个孩子,是我深思熟虑后自己的选择,你在这里自责个什么劲呢?这是我们共同期待的小生命啊。”
洗完脚,刘昌擦干秦玥脚上的水珠,秦玥忽然心血来潮,掀开寝衣下摆,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指着上面那些淡红色的纹路对刘昌说:
“来,数数看,今天比昨天又多了几根?”
刘昌依言,凑近了仔细数了数,然后认真地汇报:“比昨日多了两根。”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些因为皮肤过度拉伸而出现的纹路,然后俯下身,在那新添的红色纹路上,珍重而怜惜地印下一个轻吻。
秦玥被他这举动弄得肚皮一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爹爹的亲近和娘亲的欢笑,忽然兴奋地动弹起来,有力的小脚猛地一蹬,正好踢在秦玥的肋骨下方。
“哎呦!”秦玥猝不及防,痛得叫了一声。
刘昌吓得赶紧扶住她,连声问:“怎么了?踢到哪儿了?痛得厉害吗?”
秦玥缓过那阵尖锐的痛感,无奈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肚皮,对着里面的小家伙“教训”道:
“你这个小调皮,劲儿可真不小!等你出来了,看娘亲不打你的小屁股!”
随即对一脸紧张的刘昌摇摇头:“没事了,就是突然一下,没防备。”
刘昌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她小心地在床上靠好,又在她腰后和腿下垫了好几个柔软的枕头,让她能舒服些。
然后他去洗了手,端来一小碟剥好了皮的葡萄,一颗一颗地喂到秦玥嘴边。
葡萄酸甜多汁,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夏日的烦闷和孕晚期的不适,美得秦玥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刘昌看着她享受的样子,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到她腹部的纹路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
“玥儿,肚子上的这些纹等生完孩子以后,会消掉吗?”
秦玥咽下口中的葡萄,摇了摇头,语气平和:
“有些纹路浅的,日后颜色可能会变淡,变得不太明显。但纹路深的,尤其是这些红色的,多半就会一直在了,会变成银白色的。”
她说着,故意挑眉看向刘昌,开玩笑地问道:“怎么?这就开始嫌弃了?”
刘昌知道她是玩笑,没有急,而是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认真:
“哪会嫌弃?一丝一毫都没有。我只会觉得,这是你为我们孩子付出的印记,我看着只觉得心疼和敬佩。”
“有时候我甚至想,要是能替你来受这份苦就好了。下辈子,让我当女人,换我来生儿育女,你来疼我。”
秦玥看着他一本正经感慨万千的样子,只觉得既感动又好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怀孕后可能会情绪不稳,性情大变,谁知真正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反倒是刘昌。
他那双眼睛里盛满的心疼与自责,时常让秦玥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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