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邸报上赫然写着:长公主崩逝,独女常宁郡主哀恸逾恒,然为国计,以月代年,守孝三月后,将奉旨和亲北凉。
秦玥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抬起头,困惑又带着一丝愤懑看向秦熙:
“姐,我先前恍惚听人议论,说长公主殿下一直力主推行女子科举,眼见着都快有眉目了,怎么突然就……”
“而且常宁郡主身为长公主独女,连三年的孝期都不能守完,就要远嫁北凉?这不合礼制,也太仓促了。”
秦熙叹了口气,伸手将邸报合上,仿佛不想让那上面的字句再多影响心情,她压低声音道:
“天家之事,波谲云诡,岂是我们普通百姓能妄加议论的?长公主一去,她所倡导的女子科举,只怕是前途渺茫,再无指望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为一这项可能改变无数女子命运的政令夭折而难过。
秦玥看着姐姐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心中也不好受,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秦熙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秦熙很快收拾好情绪,勉强笑了笑,将话题引开:
“不说这个了。你今日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秦玥这才想起正事,她在秦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前些日子与刘昌在温泉庄子的那番交谈,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熙。
说完,她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坦诚道:“姐,我现在完全明白你当初和刘昌说的那番话的深意了,真的。”
“而且,我看过了你和银花姐怀孕生子的过程,看到知夏和溪月那么可爱,我对于生孩子这件事,其实并不排斥,心里甚至是期待的,很想有一个属于我的孩子。”
“但是先生那边,我总觉着亏欠,这心里两头牵扯,实在难以决断。”
秦熙一听秦玥这话,神色立刻端正起来,她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地看着秦玥,语气斩钉截铁:
“玥儿,你听我一言,沧州之行,必须暂缓,林郎中那边,近几年绝不能去。”
秦玥有些莫名所以:“为什么?是担心我的身体……”
“不只是身体!”
秦熙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凝重。
“你看看这邸报。长公主是何等身份?她的崩逝,岂会那么简单?”
“这背后必然是京城党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甚至可能牵扯到储位之争!长公主这棵大树一倒,她那一系的人马……唉。”
她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这局势,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全看圣上能否稳住局面。”
“可圣上年纪也大了,万一圣体有个什么差池,这世道,说乱就会乱起来。到那时,盗匪横行,道路隔绝,哪里还有安全可言?”
秦玥并非不通世务,被秦熙这一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她脸色微微发白,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除非京城那边明确立下继承人,大局稳定下来,否则,这天下随时可能陷入动荡。”
秦熙握住妹妹微凉的手,语气放缓,带着安抚。
“莫要慌张。只要我们不主动往那漩涡中心去,安安心心待在这西南边陲的石城,关起门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凭借石城的地利和咱们几家的人脉,自保应当无虞。”
“我想,林郎中在天之灵,也绝不愿看到你为了祭拜他而涉足险地。既然你内心已经决定想要孩子,那就趁着现在局势还未彻底恶化,安安心心调养身体,准备怀孕生子。”
“等孩子平安降生,慢慢长大,朝局也稳定下来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沧州拜祭先生,告诉他你不仅传承了他的医术,也为人母了,他一定会更加欣慰。”
秦熙的话,如同一颗定心丸,又像一盏指路明灯,驱散了秦玥心中的迷茫和拉扯。
是啊,祭拜恩师重要,但活着的人,未来的生命,同样重要,甚至更需要她在当下做出清醒理智的选择。
与秦熙深谈之后,秦玥心中有了定计,回到家,便将秦熙的分析和自己的决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昌。
两人都是在相对太平的环境里长大的,秦玥虽也经历过家族起伏,但真正面对可能到来的天下动荡,心中都不免有些惶惑和难以接受。
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是以前从未真切体会过的。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种忧患意识中完全调整过来,孙知言的信便到了。
这封信像是印证了秦熙的判断,信上的内容与秦熙所言几乎一般无二。
孙知言在信中言辞恳切,提醒旧友们,京城局势诡谲,暗流汹涌,未来几年,若非必要,尽量待在家中,切勿远行,以免被不可测的风波卷入。
信末,他还特意提及了陆云舟的境况。
当初陆云舟敢为人先,上书力陈女子科举之利,这份奏章被长公主看中,一番运作后将他召回了京城,本欲重用。
谁知,这竟成了催命符。
长公主骤然崩逝,陆云舟作为她这一系被看重的新锐,立刻遭到了清算,侯府爵位被剥夺,全家贬为庶人。
万幸的是,总算在各方的暗中斡旋下,保住了性命,如今已不知流落何方。
听闻此讯,秦玥心中最后一点去沧州的念头也彻底熄灭了。
她并非胆小,而是深知,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等待风平浪息的那一天。
同时,她也和刘昌彻底说开,两人达成共识:
既然远行计划搁置,便顺应心意,趁此机会孕育孩子。
正如秦熙所说,待孩子长大,世道清明,再去沧州不迟。
两人先将孙知言的信拿给秦阳看。
秦阳阅后,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凝重。
反而是经历过更多风浪的隋父,看完信后,显得颇为镇定。
他捻着胡须,对围拢过来的孩子们说道:
“莫要自己吓自己。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这西南之地,山高皇帝远,只要自己不生事,不乱跑,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朝廷那边的火,轻易烧不到这里来。该吃吃,该喝喝,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隋父一番沉稳的话语,如同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驱散了不少惶惑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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