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白惊醒，满头是汗，梦中景象如此清晰，如真实在眼前发生一般。
“怎会做这种怪梦？！定是个不祥的兆头。”张太白暗自心惊：“造车时我须得更用点儿心了……”
此时，阿柴一众正在月下策马，考察东方卫的巡视路线。元宵已过，月儿渐亏，将至下弦，但地上覆着的皑皑白雪，仍将世间万物映照得如此清晰。山林莽原，宛若仙境。
阿柴不忘时不时夸上摩多几句。俩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一路下来，彼此倒也熟悉了一些。
摩多仍对裂风弓的事耿耿于怀，愤愤道：“你师父还欠着我裂风弓呢！”
阿柴问他：“摩多兄弟，我有一事不明。以贵国的财富，完全请得起最好的工匠，选最好的材料，造最好的弓，雕最美的纹饰，镶最贵的珠宝。你为何执着那把裂风弓？”
说完看了看摩多挂在马上的宝弓，由衷道：“我是不懂，但你这宝弓看上去也不比裂风弓差呀！”
“你就是不懂。那叫传承，知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汉人的箭神——养由基先生？”
阿柴摇了摇头。
“养由基的宝弓，后世不知道多少人争抢、寻找。”
“那他的宝弓现在在谁手上？”
“遗失了……失传多年了！”摩多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是无尽的惋惜之色。
“摩多兄弟，我说几句话，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阿柴又劝：“裂风弓有名，那是车合烈凭自己的本事让它出了名，而不是有了它，车合烈才长了本事！”
阿柴指着摩多的弓道：“以你的本事，来日完全可以让你的宝弓比裂风弓更有名气！”
摩多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裂风弓必须在我手上。若让箭术不精的江湖宵小拿了，那可真是……”
“我懂！”阿柴抢道：“那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摩多嫌阿柴用词不雅，白了他一眼，兀自叹惜：“那叫明珠陷于污泥，美玉委于尘沙！”
“摩多兄弟，我读书少，这些好听话我不会说。但我知道，你我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光！以你的才华，只安心做个楼兰王储，着实可惜了！”
摩多脸一沉，问道：“此话怎讲？”
“骨都侯说过，车合烈死在大汉阳关的监狱里。以汉地的规矩，他的裂风弓，估计正在那阳关牢头的手中。”
说到此处，阿柴故意停住，偷觑摩多。摩多已有焦急惋痛之色。阿柴暗笑，继续道：
“然而汉地宝物，又岂止裂风弓？摩多兄弟，楼兰虽富，终是小国，浩浩汉土才是你筹谋之地！不如与我联手，我们先下玉门关，再下阳关，抢回裂风弓，再攻掠敦煌、瓜州、凉州……”
说到激动处，阿柴高举手臂呼喝：“匈奴规矩，先到先得，谁抢到就是谁的！到那时，财富、土地，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裂风弓又算得了什么？”
萨哈在身后提醒道：“柴将军，低声，若是左近有汉军探哨就不好了……”
“嗯，是我忘乎所以了！”阿柴急急降了声量道：“我们继续走。”
月儿西下，东方渐白时，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谷。谷道狭窄，仅容一两匹马并行。
摩多走惯了大道，频频皱眉，显然极不适应。
“漠北山峦纵横，这里寻常无人行走，若不是我盯着东方卫，都不知道这条小径。殿下生于漠南，须不适应。”阿柴宽慰道：“往前再走上片刻便是拐弯之处，那里豁然开朗，我们可以稍歇。”
又问：“此间可是伏击的好地方？”
摩多摇摇头道：“若用滚石擂木伏击，倒也不错；若用弓箭，不行。”
“为何？”
“如此狭窄之处，前后侍卫将坚固大盾举过头顶，便什么都遮住了。只要第一箭失手，任你再箭雨泼天，也无大用。再说两边都是峭壁，怪树横出，多有遮挡，对弓手来说，视野并不利落！”
“当中果然颇多门道。”阿柴心中暗自庆幸：“若不是请来摩多，我多半就在此设伏了……”
摩多却道：“柴将军，不瞒你说，行了这一夜，我也未见适合弓手埋伏之处。不如便在这里用滚石擂木伏击东方卫如何？”
阿柴摇头：“此番行动，我就想图个快狠准！若搬运滚石擂木至此，动静太大！汉军的探哨也不是吃素的。”
看看两边峭壁，阿柴又作难道：“再说左右都是绝壁，滚石擂木如何挂纳得住？”
行了一会，到了拐弯处，果然豁然开朗，地势宽平不少，西面仍是绝壁，东面却是个长坡，坡势稍缓，没几棵树，却长满了一人高的灌木。再往前走，拐过弯去，又是羊肠窄道了。
阿柴下令下马稍歇。摩多却仍在马上，四处探瞧。
“摩多兄弟，下来歇会儿吧！往前又是窄道，可不好走。”阿柴道。
摩多反问：“柴将军，你可确定东方卫会走这条鸟不拉屎的道儿？”
“东方卫为了省时图快，每每巡查必走此径。”阿柴笃定回道。
“那就不必再走了。”摩多马鞭朝长坡一指：“就是这儿了！”
“这儿？”阿柴跳起，面带喜色，顺着摩多马鞭指处眺望。
“就这儿，坡上蒿草丛生，视野开阔，没有遮挡，最宜伏人；低处却狭窄拥挤，逃无可逃！”
“太好了！有摩多兄弟亲自验定，我便放心了！”阿柴笑道：“按汉军的轮值规律，后夜轮到东方卫亲巡。我们有两天时间准备，后夜动手！”
阿柴骑上马，拍着摩多肩膀道：“摩多兄弟，后夜，你带一众弓手埋伏于此，你只管射东方卫，一发入魂之后，你就等着名动西域吧！其余弓手，对付随行汉军。你说，要拨多少弓手给你？”
岂料摩多别过头去，否决道：“后夜不可。须等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阿柴一怔，吟吟笑道：“摩多兄弟真是风雅之人，这种时候还有如此兴致开这种玩笑。”
摩多道：“我可没开玩笑。我说了，须等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你若等不了，那便不关我事。你让我挑一个适合埋伏弓手的去处，我也给你找了。此事到此为止，我已仁至义尽。”
阿柴看着摩多不似玩笑，恼道：“那你也得告诉我，为何要到春暖花开之时？”
摩多冷冷道：“我能看出此处适宜埋伏弓手，若东方卫手下有精通弓术之人，他能看不出来？休要多问，你想万无一失，就待春暖花开之时。”
“摩多殿下，我看你是怯战吧？”阿柴眼神阴戾，沉声逼问道。
“随便你。告辞！”摩多哼了一声，打马沿来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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