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坐在书桌前，摊开的报告许久没有落下一个字。
他特意没有关门——因为知道夏小棠待会儿会过来。
笔尖悬在纸面，他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昨夜两人挤在一床被子下的温度，和她均匀的呼吸声。
今晚又该怎么办？她是否……还在期待着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将笔轻轻放下。今晚要不要跟她谈谈？
……
夏小棠抱着枕头过来的时候，头发还没有全干，脸上氤氲着一层浅浅的水汽。
她停在门边，一双眼睛水亮亮地望着许湛，像是含着一汪清泉。
许湛怔了一瞬，随即起身，顺手将床上的被子铺展开来。他回头看她，声音不自觉放轻：“不冷吗？”
夏小棠小跑过去，一下子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眯成弯弯的缝。
许湛走出去，拿了块干毛巾回来，站在床头，轻轻帮她擦着头发。动作细致而温和。
“你先睡，”他低声说，“我还要再写一会儿。”
“嗯。”她在被子里轻轻应了一声。
望着他伏案的背影，灯光将他的轮廓描得清晰而安静。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许湛来她家里学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背影，挺直而专注。
父亲那时常对她说：“你要是无聊，就去外面玩。”
可她从不走。
她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写字的姿势，看他握着粉笔在小黑板上同父亲认真讨论的模样。
有时他会忽然转过头来看她，她便冲他甜甜一笑。而他总是微微一怔，耳根泛红，匆匆别开视线。
那一刻的怦然，仿佛一直延续到了今夜。
许湛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这才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
转过身，床上的夏小棠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柔软的发顶。
他起身放轻动作收拾书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许湛…你写完了？”
动作一顿，他回过头。她不知何时醒了，眼睛半睁半眯，蒙着一层睡意。
“嗯。”他走回床边，“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往被窝里缩了缩，却又悄悄向里挪出些空位。
他终于还是躺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背心，与她之间隔着一道恰到好处的距离。
伸手去按床前的小夜灯——
“咔哒”一声，没亮。
他又试了一次，起身，再按。“咔哒”——依然是一片漆黑。
一瞬间，许湛呼吸发紧。他下意识想要下床去开大灯…
“许湛！别走”夏小棠突然拉住他的胳膊。
——其实下午他还没回来时，她就偷偷把小夜灯的灯泡拧松了。
他想说话，却一时失声。心跳快得发慌。
夏小棠悄悄拉开一点窗帘，一丝月光流泻进来。
那微弱的光线让他稍微缓过气。
她伏在他胸前，声音软软地：“可能……又停电了吧。”
许湛紧紧攥住她的手，喉结动了动，挤出两个字：“别怕。”声音又哑又抖。
“许湛，我们说说话吧……”她仰起脸来看他。
朦胧月色映着她的轮廓，格外温柔。
他心跳仍然很快，但努力调整呼吸。“好。”
“许湛……告诉我，你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她声音轻轻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被拐卖之前。”那些朦胧的记忆深处，有一个温暖的画面——母亲抱着他，哼着歌哄他入睡。
“还有……上大学的时候。”他顿了顿。其实更想说的是，遇见她之后。
那个女孩像一束光，骤然照进他沉寂的世界。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跳如鼓，什么叫念念不忘。
说话间，脑海里浮现她的笑容，那份恐惧似乎也被驱散了一些。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许湛……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在讲一个秘密。
“什么时候……？”他问，声音几乎恢复了正常。
夏小棠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双手环住他的腰。“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许湛的心跳再次剧烈起来——不知是因为黑暗，还是因为她。
“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都主动跟我打招呼、握手，只有你……躲着我。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你脸都红了……”
在她轻柔的叙述中，许湛仿佛又看到那双阳光般明亮的眼睛。
夏小棠接着说：“你以为我为什么总赖着不走？就是因为……我想在后面看着你呀。”
许湛心里一酸，涌起说不清的感动。他的小棠……
她忽然起身，将窗帘又拉回一些，房间再度暗下来。
但这一次，许湛似乎慢慢适应了黑暗。
夏小棠重新蜷进他怀里，“许湛……那时候我总调皮，记得我老拿纸团扔你吗？”她抬起头，即使在黑暗中，他也感知到她的目光。
“爸爸骂我，说我欺负你……其实我只是想引起你注意。”
许湛轻轻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讶异和俏皮。
“嗯。你扔过来的纸团……我偷偷打开过。”黑暗中，他居然勾起了嘴角，“把我画得好丑……”
“还有一次你扔纸团，直接把老师的笔筒砸倒了。”
“噗嗤——”夏小棠在他胸前笑得止不住发颤，“结果爸爸闻声进来……你居然想都没想就站起来，说：‘老师，是我不小心碰掉的。’”
她忽然支起身，用双手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许湛一怔，视线被彻底遮蔽的瞬间，呼吸不由自主地又急促起来。“小棠……别闹。”
“许湛，你看，”她却没松开，声音轻柔得像夜风，“其实黑暗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
她的指尖细腻地抚过他微蹙的眉间，像是在抚平一段不安的褶皱。
“下次再停电的时候……你就多想那些快乐的瞬间……脑海里的阳光，自然就能驱散现实里的乌云。”
“就像现在，我虽然很害怕，可我脑海里全是你……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样子，第一次紧紧握住我的手，还有第一次……吻我……”
她话音渐低，伴随着温热的、若有似无的气息靠近，最终，柔软的唇轻轻覆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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