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岩道深处吹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闷气。楚绾贴着石壁疾行，脚步轻得几乎没声，只有呼吸在耳畔微微发沉。她左手按住太阳穴，那里像有根针在来回穿刺，一跳一跳地扯着记忆的线。
老姜头跟在后头，拐杖点地的声音断断续续。阿蛮伏在高处一块凸岩上，银耳抖了两下，冲下面轻轻呜了一声。
楚绾抬眼，前方洞口透出幽蓝光晕，像是水底映着月色。她知道，那就是阵法核心所在。
她没停步，直接跨过地上一根断裂的符桩，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碎石上。疼感很轻，可那一瞬，脑海里突然炸开一片星火——断剑坠落、长袍染血、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遥远又熟悉。
她咬牙撑起身子，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半寸。
洞窟中央，那块悬浮的星核碎片静静旋转，表面流转的光纹竟与她腰间佩剑的刃纹完全一致。她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那是她三千年前斩裂星辰的那一截剑尖，被人硬生生剜下，炼成了阵眼。
黑袍人还没发现她。
她靠在柱后，指尖抚过剑柄。玉质的握感冰凉，却让她心里踏实了些。不是因为这把剑多锋利，而是因为它还在，说明她还没彻底变成别人。
“绾……”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像是从自己喉咙里挤出来的，又像是从碎片中传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泛起一丝冷蓝。
三道黑影从洞顶落下，呈三角围住阵心。为首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前代星君？转世之身连真名都记不全了吧。”
楚绾没答话，只是缓缓将剑横在胸前。
“你还想封它？”那人冷笑，“当年你自爆星力都没能彻底锁死，现在凭这副凡胎肉骨，还想逆天？”
她依旧不动，但剑尖微微颤了一下。
“齐昭能引走一半人，算他聪明。”另一人接口，“可你孤身前来，是想替他收尸，还是给自己找块埋骨地？”
楚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洞内温度骤降：“你们动了它，五岳会塌。”
“塌了又如何？”第三人嗤笑，“旧秩序该换了。你们这些守旧之人，早该随星辰一起陨落。”
她不再听下去，抬手掐诀，剑身嗡鸣。
刹那间，冷蓝色的星力自她体内涌出，不是修行所得，更像是沉睡多年的血脉被唤醒。剑意未发，四周石壁已结出薄霜，地面裂开细纹。
三人脸色微变。
她闭眼，任那些破碎的画面涌入——她站在星河尽头，剑指同伴；她亲手斩断连接星核的锁链；她在烈焰中化作飞灰，只为留下最后一道封印。
再睁眼时，眸色已如夜空深邃。
她踏前一步，剑尖划弧，行的是星君专属的“星落式”。这一式不为杀人，只为镇压天地失衡之劫。
剑光起时，如银河倾泻。
三名黑袍人同时出手，刀气、符火、毒钉齐发。她不闪不避，任一道刀气擦过肩头，血珠顺着臂膀滑落，在剑身上滴成一线。
剑光劈下，直击星核碎片。
轰——
整座洞窟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碎片表面裂开一道细缝，内部金光一闪即逝，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楚绾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她没去擦，只盯着那道裂缝，手指紧紧扣住剑柄。
“不可能！”一人怒吼，“她怎么可能还掌握星君之力！”
“别慌。”另一人盯着她颤抖的手，“她撑不了多久，转世之躯承受不住前世力量反噬。再攻一次，就能逼她散功。”
两人再度扑上，一人持短斧直取她脖颈，另一人掌心凝出黑雾，显然是要封她经脉。
楚绾咬牙起身，剑交左手，右手迅速从袖中抽出一道黄符。这是老姜头塞给她的，说是“驱邪用”，她一直没信，此刻却只能赌一把。
她将符纸拍在剑脊上，低喝：“燃。”
符纸无火自焚，化作一道赤光缠绕剑身。冷蓝与炽红交汇，竟生出奇异共鸣。
她旋身横斩，剑气如潮。
短斧崩断，黑雾溃散。两人被震退数步，撞在岩壁上咳出血来。
第三人在后方冷笑，手中结印，地面符线骤然亮起，星核碎片开始缓缓上升，似乎要脱离阵基。
楚绾抬头看着那块碎片，忽然笑了下。
“你以为……”她喘了口气，“我回来只是为了破阵？”
她松开剑，任其插在地上，双手合十，按于额前。
一瞬间，眉心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银纹，像是星辰拼成的印记。那是星君本源的象征，唯有觉醒全部记忆才能显现。
洞内星力狂涌，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如旗。
“以星辰之名。”她低声说，“封。”
剑意再次升起，比之前更冷、更沉，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审判。
那名正在结印的黑袍人猛然抬头，眼中首次浮现惧意：“你……你竟然还能引动星律？！”
剑光第三次落下。
碎片上的裂缝扩大了一分，金光更盛，竟隐隐有向外挣脱之势。
楚绾的身体晃了晃，唇角血流不止。她伸手想去拔剑，指尖刚触到剑柄，却发现掌心全是汗，握不住。
剑身沾了血，太滑。
她用力吸了口气，正要再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低喝：“楚绾！”
是老姜头。
她偏头一看，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洞口，脸色发白：“别硬撑！那碎片在吸你的神魂！”
阿蛮从高处跃下，落在她身边，狼爪抓地，对着黑袍人低吼。
楚绾没回头，只轻轻说了句：“帮我撑住他们……再给我三息。”
她闭上眼，双手重新覆上剑柄。
这一次，她不再压制体内奔涌的力量。任那三千年的执念、悲悯、愤怒与不甘，尽数灌入剑中。
剑鸣如泣。
冷蓝剑意铺满整个洞窟，连空气都被冻出了霜粒。
她睁开眼，目光穿透裂缝，仿佛看到了另一端的齐昭。
“等我。”她喃喃道。
剑光第四次斩落。
裂缝又扩一分，金光暴涨，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楚绾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她伸手想撑地，却只抓到了一把碎石。
剑，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岩石上，发出清脆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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