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无辜的鲜花，在死寂的空气中，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李竟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骇人的惨白。那双总是盛着忧郁旋律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赤裸裸的惊怒和恐慌，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闪烁着危险而疯狂的光芒。佴梓筠最后那句“见不得光的东西”，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最隐秘、最脆弱、也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他死死地盯着佴梓筠，那目光不再是疏离的厌恶，而是带着一种想要将她生吞活剥、彻底毁灭的恨意！垂在身侧蜷缩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佴梓筠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番耗尽全力的嘶吼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手臂的旧伤新痛在肾上腺素褪去后，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刺。她看着李竟思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心底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反而涌上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后怕和虚脱感。她知道自己踩中了核弹的引爆按钮。
灭顶的恐慌瞬间吞噬了李竟思所有的理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佴梓筠竟敢用这样轻飘飘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她以为一句“后悔过但遵从本心”就能抹平她当年懦弱选择带来的后果吗？！
她可怜那些疯狂的私生粉？怜悯她们的年轻和被洗脑？
那他呢？！他才是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受害者！被一群丧失理智的“恐怖分子”围攻、撕扯，在那一刻，他体会到的不仅是肉体的威胁，更是尊严被彻底践踏、安全空间被无情撕裂的极致恐惧！他需要一个公正的审判，需要将那些施暴者绳之以法，需要一份来自目击者的、强有力的证词来支撑这份迟来的正义！而她，佴梓筠，那个他本以为可以依靠的、唯一在场的“援手”，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过身去！
她的退缩，她的“不愿亲手定罪”，对他而言，无异于在深渊边缘被推下的最后一把力！那不仅仅是拒绝作证，那是她亲手将他推向更深的孤立无援，连基本的正义都得不到声张！
“呵……”
一声极轻、极冷，仿佛从地狱最幽深的缝隙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笑声，从李竟思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处溢出。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毁灭的欲望。
辩词？全是她为自己懦弱开脱的、拙劣不堪的辩词！她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该承受这份错误的代价！她就只配得到他这样的态度——冰冷、厌恶、视如敝履！她活该！
“佴梓筠，”李竟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砸在空旷的大厅里，“你以为你在这里歇斯底里地宣泄情绪，就能挣脱命运的枷锁，获得你臆想中的‘觉醒’吗？”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曾盛满忧郁诗意、此刻却燃烧着骇人冰焰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和憎恶，锁定了佴梓筠苍白的脸：“做梦！”
李竟思的确被佴梓筠那番话，尤其是最后那致命一击，激起了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毁灭冲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最残忍的方式，将眼前这个撕开他伤疤、窥探他隐秘的女人碾碎！
但下一秒，一股更深的、源自艺术家极致控制力的冰冷迅速冻结了那沸腾的岩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碾死她？
李竟思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而轻蔑的弧度。
如今的佴梓筠算什么东西？
一个挣扎在泥泞里的、卑微的公寓管理员。碾死她，甚至不需要他动用按动钢琴琴键的力气。她不配。
他眼中的冰焰瞬间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漠然的黑暗。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视线。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鬼魅，昂贵的深色家居服衣角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狠狠扫过前台的桌面——
“哗啦！”
那束失去容器的、象征着叶雷诩今日“善后”的鲜花，被无情地扫落在地！娇嫩的花瓣零落四散，沾上冰冷的水渍和尘土，瞬间凋敝。
电梯门在他身后迅速合拢，无声地吞噬了他冰冷的身影。
死寂，如同沉重的幕布，再次笼罩大厅。佴梓筠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然而，这份死寂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
“哐——！！！”
一声远比摔门更加恐怖、更加沉闷、更加暴虐的巨响，如同重锤般从五楼的方向狠狠砸下！瞬间贯穿了整栋公寓的寂静！
那绝不是普通物品坠地的声音！
那是一种金属结构被狂暴巨力强行扭曲、撕裂的刺耳尖啸！
是名贵木材在瞬间承受无法想象的冲击而爆裂的绝望脆响！
是重物以毁灭性的姿态被狠狠掼砸在坚硬地面时发出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沉闷轰鸣！
佴梓筠的身体随着这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巨响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完了！
她几乎能“看见”那幅画面——五楼琴房里，那架价值连城、被李竟思视若生命、承载着他所有艺术灵魂的顶级斯坦威三角钢琴，在他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暴怒之下，被一双属于艺术家却在此刻化身为毁灭之神的手，狠狠掀翻、掼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华丽的琴身四分五裂！精密的击弦机扭曲变形！洁白如玉的琴键如同断骨般飞溅！那曾流淌出天籁之音的共鸣板，此刻发出最后的、破碎的呻吟！
那不是摔东西。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无价艺术品的、毁灭快感的仪式性屠杀！
佴梓筠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李竟思的报复……开始了。而且，是以如此暴烈、如此昂贵、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
她岌岌可危的命运啊。
她完了。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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