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心中不是滋味，家应该是温暖的。
目光扫过桌边的家人，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了些：“说起来，今日有个好消息。”
众人都抬眼望来，他朝小鲤道，“小鲤不是一直想学舞吗？今日爹爹在同僚处寻到一位女教习，我已约好，过几日休沐，便同你娘一起去茶馆见见这位老师。若觉得投缘，便可请她来家中教导。”
这话瞬间吹散了饭桌上奇怪的氛围。
玉娘最先反应过来，柔声：“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小鲤盼了许久。”
小鲤眼里瞬间闪着光，惊喜地望向自家爹爹，见他含笑点头，她控制不住，脆生生地欢呼：“真的吗？爹爹！我能学好看的舞了！”
正当这时，赵母抓住了机会，笑着道：“学舞是好事儿，姑娘家举止优雅最是重要……”
“爹爹！爹爹！”团团扭来扭去，兴奋地挥舞着小胖手打断了她的话，“团团也要学！和姐姐一起学！”
小家伙完全沉浸在为姐姐高兴的情绪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奶奶的话。
赵母的话就这样被孙子的欢呼声盖了过去。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到团团身上。
虎子被团团手舞足蹈的模样逗得直乐。
赵攸也笑着鼓励：“好事儿！小鲤跳起舞来肯定好看！”
赵母的话悬在半空，无人接应，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闭了嘴。
桌上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声渐起，方才的凝重好似从未存在过。
然而，这片突如其来的欢声笑语，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赵母牢牢地隔绝在外。
她看着眼前这言笑晏晏的场景，只觉得格外刺眼刺耳。
那笑声越是响亮，她心头就越是冰凉。
她看着儿子含笑与媳妇低语，看着孙女孙儿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
每一个人都沉浸在为小鲤高兴的氛围里，唯有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团团没注意到她的话就算了，她不信几个大人注意不到，他们就是故意不理她。
一股强烈的憋闷汹涌而上，堵得她喉咙发紧，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她为赵家操心劳力，为儿子的子嗣着想，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筷子，指节都有些泛白。
赵惊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虽有不忍，却硬着心肠没有去接母亲的话头。
他想着，这次若不让母亲真切地体会到，她恐怕难以记住教训。
适当的冷落，或许能让母亲明白，家中和睦最是要紧，若下次再这般，家里的气氛定是好不了的。
长痛不如短痛，一次让母亲彻底消停，日后才好开导两个孩子，这样一家人才能真正和乐。
赵攸也注意到了，终是是不落忍，怎么说也是自己娘，她温声对赵母道：“娘说得是，姑娘家仪态确实要紧。虞公子的妹妹走路可好看了，是特意请人教导过的。”
这话巧妙地将赵母方才被冷落的话头接了起来，让老人家不至于太难堪。
还好有女儿体贴自己，赵母心情好受了些，不过脸上还是难掩落寞。
饭后，月色初上。赵惊弦陪着赵母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其他人见状都默契地避开，留给母子二人说话的空间。
夜风拂过树梢，叶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娘，”赵惊弦温声开口，“今日为何对小鲤动怒？”
赵母叹了口气：“那孩子说话太不知轻重。我说要给她添个娘亲照顾她，她竟说要多一个娘就要多一个爹，这岂是女儿家该说的话？”
她语气里带着后怕，“我也是情急之下声音大了些，若是再由着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被刘大娘传出去还了得？”
她自觉全是为了孙女着想。
赵惊弦的唇角微微抿紧。
他沉默片刻，坚定开口：“娘，往后莫要再胡乱张罗这些事了。若不是您今日先提起这话头，小鲤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什么叫胡乱张罗！”赵母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我还不是为了……”
“儿子明白娘的苦心。”赵惊弦轻轻打断，“您是为赵家着想，为我着想。但眼下这般一家人和乐安宁的日子，正是我最想要的，不需要、也不希望外人横插进来。若是娘真心为儿子好，就请成全儿子这份心意。”
赵母望着儿子沉寂平稳的面容，张了张嘴，别开了视线。
一时间，母子两相顾无言，只余树叶沙沙作响声。
过了一会儿，赵母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道：\"可你名下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年岁不小了，玉娘又比你长些，这都几年了，也不见动静。开枝散叶的事，总要趁早打算。\"
说这话时，她确认小鲤和团团都在屋里，才压低了声音说。
月光的清辉柔和了赵惊弦清隽的侧脸，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
他的脸色冷沉了几分：“娘慎言，日后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管如何，小鲤和团团都是我的孩子，更是您的孙女孙子。”
\"这几年不要孩子，是因我先前忙于春闱，到京城后又诸事未定，想等安稳些再要。我二人身子康健，将来自然还会有孩子，您不必忧心。\"
\"那你再纳一房又如何？\"赵母忍不住提高声调，\"多子多福，本是常理！”
\"娘！\"赵惊弦声音发冷，没有了先前的语重心长，\"您以为，多一个人进门，这个家还能有如今的安宁吗？\"
赵母被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话惊得心颤，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赵惊弦也不需要她的回应，\"您今日也看见了，您自作主张让人直接到家里来，已让家中氛围不同往日。若真再纳一房，难免各有心思。家宅不宁，纵是儿孙满堂，又有何益？\"
\"好生教导便是！\"赵母强自辩驳，语气却已不似方才强硬。
\"人心若离，教导亦是徒劳。\"赵惊弦轻轻摇头，\"若一家人各怀心思，必定会影响到孩子。您今日这一出，小鲤和团团便已与您生分。孩童之心最是澄明，谁人以真心相待，他们最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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