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觉得这工钱工钱多了，受之有愧，自己出的力实在值不了这许多。
他心下过意不去，便愈发勤快，一得空就主动将杂货铺里里外外的货物整理得井井有条，擦拭得干干净净。
那老东家看在眼里，对他更喜欢了，时常塞些时新的果子点心给他，待他如同自家子侄一般。
赵母得知后，也不止一次感慨：“虎子这孩子，遇上这般好说话的东家，真是难得。连我听着，都有些羡慕，想去寻个这般轻省又厚道的零工了。”
虎子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激，只觉得自家运气实在太好，遇到的尽是好人。
赵家待他如亲人，杂货铺的老东家也待他这般宽厚。
*
虽说巷子里的小娘子们渐渐不怎么来向玉娘请教绣活了，但有一人却是例外。
那便是住在巷尾的柳娘子，年纪比玉娘还小上两岁。
她的女儿与小鲤年岁相仿，平日里最热衷的便是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每每见到小鲤身上那些别致精巧的衣裳，以及头上那些与衣裳配色恰到好处、往往只用零碎布头就能做出的可爱头花发饰，她便羡慕不已。
她不仅虚心向玉娘请教如何裁剪小儿衣裳、绣制童趣图案，更对玉娘那双巧手钦佩有加，尤其着迷于她为小鲤梳理的各种俏皮发髻。
她时常抱着女儿过来，让小娃娃们一同玩耍，自己则在一旁认真地跟着玉娘学习如何制作发饰、搭配衣裳。
偶尔，两人还会一起动手，为各自的女儿梳妆打扮，编出各式好看的发髻。
柳娘子最常问的便是：“玉娘，小鲤头上这蝴蝶结是怎么扭的？”
“这发包是怎么盘得这么圆润又不散的？”
“这发带配什么颜色的衣裳最出彩？”
玉娘见她真心喜爱又学得认真，也乐于倾囊相授，横竖打扮女儿也是她的一大乐趣。
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两人因这份共同的爱好，倒成了时常往来的好友。
十月初，秋风渐紧，带来了明显的寒意，吹落了院中石榴树上好些发黄的叶子。
小鲤忙着找来更多干草铺进元宝的窝里，还贴心垫了一件自己穿不了的旧衣裳。
玉娘紧赶慢赶，终于将给赵母做的那件大氅完成了。
鲜亮的红色缎面上，用金线、银线和各色彩丝绣着繁复华丽的牡丹与蝙蝠纹样，寓意着富贵福寿。
赵母一见便爱不释手，穿上身后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只觉得颜色正、绣工精，那牡丹仿佛带着香气，蝙蝠也栩栩如生，衬得她整个人既富贵又福态。
她美滋滋地在镜前照了又照，最终还是强忍着立刻穿出去炫耀的冲动，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收好。
“得忍着，”她心里美美地盘算，“等我过寿那日，再穿上这一整日，非得让巷子里那些老姐妹们眼热羡慕死不可！”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纸，带来些许暖意。
玉娘正坐在窗前，对照着铺开的图纸，细细缝制一件男款的加厚大氅。
这是专为赵惊弦做的。
天冷了，他每日早早就要出门上值，官袍毕竟单薄，她便想着给他做件厚实保暖的大氅。
光是图样就画废了好些张，最后才定下两张还算满意的让赵惊弦挑了，如今正一针一线地仔细做着。
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赵攸与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交谈着，似乎是前些时日来过的王家小娘子。
只听那声音笑道：“我是来找你嫂子的。”
玉娘听到这句话，不待赵攸来唤，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迎了出去。
那王家小娘子一见玉娘，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未等玉娘开口，便抢先一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将半吊钱塞进她手里。
玉娘一怔，看着手中的铜钱，不解道：“王家妹子，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给我钱？”
“嫂子快收下！”王家小娘子语气欢快，按住玉娘推拒的手，随即在她面前轻盈地转了一个圈，期待问道，“你快瞧瞧，我身上这身衣裳好看吗？”
玉娘这才定睛，仔细打量起她这一身装扮来。
只见王家小娘子穿着一身琥铂色的长袄，配着秋香色的马面裙，颜色都是她上次为她画的图稿中标明的颜色，极衬她偏暖的肤色，显得人气色极好。
衣裳的剪裁也完全依照她给的图稿，肩线处理得恰到好处，巧妙地修饰了身型，领口和衣襟处还缀着同色系的盘扣，绣着简单的纹饰，整身打扮既合身又得体。
“真好看！”玉娘眼中露出由衷的赞赏，“这琥铂色果然极配你，显得肌肤红润。这剪裁也合身，肩线、腰身都处理得极好。”
得到玉娘的肯定，王家小娘子更是笑逐颜开：“还不是多亏了嫂子你！上次若不是你替我拿了主意，帮画了图样，我哪能做出这么合心意又显气色的衣裳？穿出去，不少人都夸呢！这半吊钱你一定得收下，若不是你，我哪能做出这般好看的衣裳？你可千万别推辞！”
玉娘见状，连忙将那半吊钱推了回去：“王家妹子，这可使不得！不过是举手之劳，画个图样的事儿，咱们都是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邻居，互相帮衬本是应当，哪能收你的钱？快拿回去。”
王家小娘子却执意不肯，又将钱塞回玉娘手中：“嫂子，这钱你一定得收下！你手艺好、眼光又独到的名声如今在巷子里都传开了，往后少不了有人慕名而来，想求你帮忙画个图样、拿个主意。你若这次不收，下回别人再来相求，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一而再再而三，你岂不疲于应付？若直接拒绝了，反倒伤了邻里情面。若是收了钱，明码标价，旁人也好掂量，反而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口舌。”
玉娘听她这一番透彻入理的分析，心中忖度，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并非贪图这点银钱，只是王家小娘子的话点醒了她，无偿的帮忙有时反而会带来更多的困扰。
她沉吟片刻，还是收下了那半吊钱，温声道：“难为妹子这般为我着想，这钱我便愧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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