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若蚊蚋的“嗯”，如同最纤细的琴弦被拨动，却在顾屿的心底激起了持久而深远的回响。他眼底的光芒愈发温润，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但他没有再说什么更深入的话，只是执起茶壶，自然地为她续上了微凉的茶汤。
这个细微的动作打破了方才几乎令人窒息的紧绷，也将苏晚意从那种无所适从的羞赧中解救出来。她悄悄松了口气，接过茶杯，指尖的温度似乎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舒缓而自然。他们不再谈论那些直指人心的话题，转而聊起了茶，聊起了书，聊起了顾屿离开这段时间云城发生的细微变化，聊起了苏晚意最近收到的一些有意思的旧书。仿佛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对话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境，但两人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窗外的夜色彻底浓稠，河面上的灯影更加璀璨。茶馆里的客人渐渐少了，只剩下流水般的音乐和偶尔的低语。
顾屿抬手看了眼时间，虽然不舍，但还是温声开口：“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苏晚意点了点头。她其实也有些恍惚，感觉这个傍晚像偷来的一样，美好得不真实。
走出茶馆，晚风带着水汽和凉意拂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古镇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勾勒出飞檐翘角的轮廓，倒映在墨色的水里，仿佛另一个颠倒的、静谧的世界。青石板路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两人依旧并肩走着，距离似乎比来时更近了一些。影子在脚下交织，随着步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晚上古镇很安静。”顾屿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游客大多都走了，剩下的就是本地人。”苏晚意轻声回应，“习惯了这种安静，反而觉得大城市有些吵。”
“是很吵。”顾屿表示赞同，侧头看她，“所以才会格外想念这里的雨声和……安静。”
他又一次提到了“想念”，但这次听起来不再那么具有冲击力，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很快，就走到了“墨香”书店所在的巷口。店门紧闭，窗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口那盏小灯笼还亮着，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一颗等待的、温暖的心。
两人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我到了。”苏晚意转过身，面对着他。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光。
“嗯。”顾屿低头看着她，手里还提着她下午没整理完的一小袋书——他坚持要帮她提回来。“早点休息。”
短暂的沉默。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留恋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你……”苏晚意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住在哪里？”
“订了古镇入口那家民宿，‘归途’。”顾屿回答，“环境还不错。”
“归途……”苏晚意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些巧合般的意味深长。
“是啊，归途。”顾屿看着她，眼神深邃，“很合适的名字，不是吗？”
苏晚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晚安。”她轻声说，伸手想去接他手里的书袋。
顾屿却没有立刻递给她。他的手微微收紧，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泛着柔光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比晚风更轻柔：
“明天……书店还需要帮忙吗？那些书，好像还没整理完。”
苏晚意惊讶地抬起头，撞进他含着淡淡笑意和清晰期待的眼睛里。他这是在……为明天的见面寻找一个理由吗？
一种细微的、甜涩交织的暖流悄然漫过心间。她看着他，看到他风尘仆仆归来后眼底残留的一丝倦色，也看到他此刻专注的神情。
她原本想说明天自己可以慢慢整理，不用麻烦他。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这几乎等同于一种默许和邀请。
顾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将书袋递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地再次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明天见，晚意。”
这一次，他叫得更加自然。
“明天见。”苏晚意接过书袋，声音轻快了些许。她拿出钥匙，转身开门。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推开门，站在门内，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屿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要看着她安全进去。
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门扉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和那个人的身影。苏晚意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脏后知后觉地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
她抬手捂住胸口，那里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带着暖意的期待。
门外，顾屿走在寂静无人的巷子里，脚步并不快。他抬头看了看古镇狭长天空上疏朗的星子，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晚凉意和水汽的空气，感觉胸腔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平静所填满。
“归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是的，他找到了他的归途。
而门内，苏晚意缓缓滑坐在门边的矮凳上，抱着那袋还残留着他体温的书，将发烫的脸颊轻轻贴在上面。
窗外，月光如水，安静地流淌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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