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姬瑶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那狂乱而又无力的擂动声，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那道烙印在她仙心最深处的混沌丝线，传来一阵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轻微的共鸣。
屈辱。
愤怒。
绝望。
这些情绪如同最汹涌的魔潮，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识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清冷的凤眸，燃烧着不屈的、毁灭性的火焰。她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唇角缓缓渗出，触目惊心，为这份苍白增添了一抹凄厉的艳色。
她想嘶吼，想反抗，想引爆仙魂与这个恶魔同归于尽。
然而，她做不到。
身体的每一寸，神魂的每一缕，都被那道眼神牢牢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更让她感到恐惧和崩溃的是，从那道霸道的因果丝线另一端，正源源不断地传来一股不属于她的情绪。
那是一种…… vast, almost indifferent tranquility.
vast, indifferent tranquility.
如同站在宇宙的尽头，俯瞰着星辰生灭，万物轮回。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如同欣赏着一场有趣戏剧的……玩味。
这股情绪，冰冷、浩瀚、强大，不带丝毫的人性温度。它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心防，与她内心那滔天的怒火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她自己的情绪，在这股“他”的情绪面前，竟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可笑。
这种精神上的入侵与碾压，远比肉体上的禁锢和言语上的羞辱，来得更加残忍，更加诛心。
“噗通。”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枯荣仙君。
这位活了不知多少个纪元，早已看淡风云的隐世仙君，他手中那根象征着他大道与岁月的枯木杖，竟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了。
他的腰，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地弯了下去。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所有的审视与忌惮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敬畏。他不敢再看林风，只是低着头，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干涩无比的声音说道：“老朽……明白了。东域……从此，再无逆声。”
他知道，从今往后，顺从，不再是一种选择，而是唯一的……生路。
林风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这仙君的臣服，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姬瑶光的身上。
他看着她眼中的烈焰，看着她唇角的血迹，看着她那因极致屈辱而微微颤抖的娇躯。
他眼中的玩味，似乎更浓了一些。
“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姬瑶光的心脏猛地一缩。
“作为剑侍，你的眼中，不应该有恨。”
“只应该有……剑。”
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的语气，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现在，跪下。”
“为你新的主人，我的执剑使，奉上你的剑。”
轰！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神雷，在姬瑶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让她跪下？
让她向一个修为不过化神期的“执剑使”，献上自己的本命仙剑？！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
这是在将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她的道，连同她的灵魂，一同碾碎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你……做……梦！”
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三个字。
伴随着话音，一滴晶莹的、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倔强不屈的左眼眼角，滑落而下。
那不是悲伤的泪，也不是恐惧的泪。
那是一颗高傲的仙心，在被彻底碾碎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林风看着那滴泪，脸上的笑意，终于缓缓收敛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心念微动。
那道烙印在姬瑶光仙心深处的混沌丝线，猛地一紧！
“呃啊——！”
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姬瑶光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扔进了混沌烘炉之中，正在被一寸寸地灼烧、炼化！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那不屈的烈焰在她的眼眸中飞速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痛苦与茫然。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的骄傲，正在被这非人的剧痛，一点点地……磨平。
就在她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那股剧痛，又如潮水般，倏然退去。
林风，松开了那根无形的线。
他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也仅仅是……一丝。
“我再说一遍。”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跪下。”
姬瑶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华美的宫装，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那曼妙而又狼狈的曲线。
她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美眸，无助地看向眼前这个如同神魔般的男人。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冷漠。
那是一种对生命，对尊严，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纯粹的冷漠。
她终于……怕了。
她意识到，反抗，只会换来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而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尊严……是什么？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在连死亡都成为奢望的绝境下，尊严，一文不值。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种子，在她那片狼藉的心田中，生根发芽。
她那一直僵直的、不肯弯曲的膝盖，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个无比艰难，无比漫长的动作。
仿佛每弯曲一分，她的灵魂，就会被割裂一寸。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枯荣仙君，还是通过水镜术窥视的亿万仙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绝代天骄的跪拜。
而是……一个时代的脊梁，正在缓缓地，被折断。
最终。
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
姬瑶光，这位东域的第一美人，这位万古以来的第一天骄。
缓缓地，屈下了她那高傲无比的膝盖。
带着满脸的泪痕与血迹，带着一颗被彻底碾碎的心。
跪在了……剑无双的面前。
她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本命仙剑，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坚守。
但，在林风那淡漠的注视下，她那紧握的玉手，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颤抖着，将那柄陪伴了她近万年，象征着她一切荣耀与骄傲的仙剑，捧了起来，举过头顶。
动作，缓慢而又僵硬，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剑无双，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去看姬瑶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风的身上。
直到林风对他，微不可察地，颔了颔首。
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柄……尚带着女子体温与泪痕的仙剑。
林风看着这一幕，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一块完美的璞玉，只有打碎了它所有的棱角，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将其雕琢成……最想要的模样。
他没有再多停留一刻。
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一句话，在剑无双的耳边，轻轻响起。
“从今天起，教她……我的剑。”
广场上，只剩下沉默的剑无双，和跪在他面前，捧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一般的……姬瑶光。
一滴泪，再次滑落，滴落在她身前的尘埃里。
只是这一次，泪水之中，再无不屈。
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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