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的秋意渐浓，观澜茶舍院里的桂花开了第二茬，甜香比初秋时更显醇厚。这日午后，明澜正指导晏晏辨认新到的几味药材，风铃声脆响，她抬头，意外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清清。
与以往那种明艳逼人、带着若有似无挑衅的姿态不同，今天的许清清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旗袍，外面罩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脸上未施粉黛，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些许恍惚。她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盒，站在门口，竟有些迟疑，没有立刻进来。
“许小姐？”明澜放下手中的药材，起身相迎。晏晏乖巧地叫了声“许阿姨”，便继续低头摆弄他的草药。
许清清这才像是回过神，迈步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纸盒放在就近的茶台上。“路过‘采芝斋’，看到新出的桂花定胜糕，想着……晏晏或许会喜欢。”她的声音也比往常低沉，少了几分婉转的媚意。
“您太客气了。”明澜请她坐下，转身去沏茶。她敏锐地察觉到许清清今日的不同寻常。
茶是温和的红茶，汤色红亮。许清清接过茶杯，指尖冰凉，她双手捧着，仿佛在汲取那一点暖意。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评价茶汤，而是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上，眼神却有些飘忽，没有焦点。
“我前几天……去了城郊。”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无意间，撞见了一处地方。”她顿了顿，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那里……不太干净。”
明澜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同时将一块桂花定胜糕放到晏晏面前的小碟子里。
“我看到了一些……被改造过的生物。”许清清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它们被关在笼子里，形态扭曲，有的甚至被强行拼接……充满了痛苦和混乱的气息。那景象……”她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轻颤，“让我很不舒服。”
她睁开眼，看向明澜，那双惯常风情万种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一种混杂着厌恶与一丝……后怕的情绪。“我修行千年，弱肉强食的道理我懂，自己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但……但那不是自然的竞争或猎食，那是一种……亵渎。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明澜心中微动，创世科技的存在她已知晓，但从许清清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描述和情绪流露，还是第一次。她为许清清续上热茶，温和地问：“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找上了我。”许清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苦笑，“一个自称来自某个……致力于‘推动生命进化’的组织。他们很欣赏我的能力，许诺可以给我更强大的力量，甚至……触及更高生命层次的秘法。”她特意加重了“推动生命进化”这几个字，语气中的讥讽意味更浓。
“你动心了？”明澜平静地问。
许清清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如果是在以前，或许会。力量，一直是我追求的。但是……”她再次望向窗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在见过那些‘进化’的成果之后，我只觉得……恶心。他们想要的不是盟友，是听话的、有价值的……实验品。”
她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像是要压下那股反胃感。“我知道他们不止一股势力在活动，找我这个，似乎格外……激进。但我还没摸清他们的具体根底。”这算是隐晦地承认了有外部势力在接触她，但也表明了她并未完全信任对方。
明澜看着她，此刻的许清清褪去了所有伪装，显露出几分真实的迷茫与挣扎。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对云衍抱有执念的蛇妖，而是一个在时代洪流与巨大诱惑面前，试图寻找自己道路的修行者。
“力量本身并无对错，”明澜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关键在于执掌力量的心，以及使用力量的方式。若是以践踏其他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强大，终究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许清清怔怔地听着，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或许……你说得对。”
她又坐了一会儿，吃了半块糕点，与明澜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茶道，便起身告辞了。离开时，她的背影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也似乎比来时轻松了些许。
明澜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撑开一把素色的伞，慢慢走入街角的人流中。
风铃轻轻晃动，茶舍内恢复宁静，只剩下桂花香与茶香交融。明澜知道，许清清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一颗怀疑与警惕的种子已经种下。而那个名为“创世科技”的阴影，正以一种更具体、更危险的方式，逼近他们的生活。真正的风雨，或许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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