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走了的头几天,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小姑子在灵堂里哭天抢地,哭声大得能掀翻屋顶。可她哭归哭,一点活都不干。烧纸倒水摆祭品,全都是我一个人忙活。丈夫呢,就坐在灵堂的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麻木。
我忙前忙后,脚不沾地。一会儿要去给来吊唁的亲戚倒茶,一会儿要去厨房张罗饭菜。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喉咙也干得冒烟。我想让丈夫搭把手,帮我烧一壶开水。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去烧点水吧,亲戚们都渴了。
丈夫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空洞,好像没听懂我说的话。过了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可他走到厨房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靠在门框上,开始玩手机。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可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我又不好发作。我只能咬咬牙,自己走进厨房。我拿起水壶,接了水,放在燃气灶上烧。火苗滋滋地舔着锅底,我的心里却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公公的葬礼办得很简单。送葬的那天,天阴沉沉的。我穿着黑色的孝服,跟在棺材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乱飞,眼泪也被风吹得直流。我看着棺材一点点被放进土里,看着黄土一锹一锹地盖上去。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葬礼结束后,亲戚们都走了。小姑子也跟着她婆家的人走了。走之前,她还不忘拉着丈夫的手,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我离得远,没听清她们说什么。我只看到小姑子的眼神,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那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算计。
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可怕。
公公的房间空了。床上的被褥被我拆下来洗了,窗户也打开了,通着风。可我总觉得,房间里还留着公公的气息。我走到床边,摸了摸枕头。枕头还是软的,就像公公还在的时候一样。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日子还要过下去。我收拾好心情,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我把灵堂撤了,把桌椅板凳擦得干干净净。我把公公的遗物整理出来,叠得整整齐齐。那些旧衣服,旧鞋子,还有他生前最喜欢的那把太极剑。我舍不得扔,就找了一个大箱子,把它们都装了进去,放在了储藏室里。
丈夫还是老样子。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他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大半天。饭不做,碗不洗,地不拖。家里的活,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
以前公公在的时候,他还会偶尔搭把手。现在公公走了,他反而变得更懒了。
有一天,我正在厨房做饭。锅里炒着菜,油烟呛得我直咳嗽。我让丈夫帮我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我说,衣服晒得差不多了,你去收一下吧,等会儿可能要下雨。
丈夫头都没抬,说,你自己去收吧,我忙着呢。
我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铲子扔出去。我走到客厅,看着他。他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屏幕上亮着花花绿绿的画面,好像是在打牌。
我说,你天天玩手机,玩的什么?有那么好玩吗?
丈夫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我。他说,打牌啊,厂里的同事都在玩,闲着也是闲着。
我说,打牌能当饭吃吗?家里的活你一点都不干,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你看看这个家,乱成什么样子了。
丈夫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很生气。他说,你吵什么吵?公公刚走,我心里烦得很,玩会儿牌怎么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我看着他,觉得很陌生。这还是那个当初跟我山盟海誓,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男人吗?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你心里烦,我心里就不烦吗?公公走了,我也难过。可难过归难过,日子还要过啊。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你就不能多担待一点吗?
丈夫冷笑一声,说,担待?我怎么没担待?我每天上班挣钱,养家糊口,这还不够吗?家里的活本来就是女人该干的,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本来就是女人该干的”。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我想起公公瘫痪的这五年,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想起我放弃了工作,放弃了自己的生活。想起我受的那些委屈,那些辛苦。在他的眼里,竟然都是我“该干的”。
我看着丈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转过身,走进厨房。锅里的菜已经炒糊了,一股焦糊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我关掉燃气灶,把菜倒进垃圾桶里。然后我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那天起,丈夫迷上了打牌。不仅仅是玩手机上的牌,还开始跟厂里的同事线下打牌。
他每天下班,都不是直接回家。而是先去牌馆,跟那些同事搓麻将。有时候打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之后,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我劝过他,我说,你别天天去打牌了。伤身体,还浪费钱。家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宽裕,你打牌输了钱,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丈夫不听。他说,我打牌是为了放松,是为了缓解压力。再说了,我也不是总输,有时候也赢。
我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样子,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浓。我懒得再跟他争辩。争辩也没用,他根本听不进去。
家里的担子,更重了。
我不仅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要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我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去菜市场买菜。回来之后,做早饭。然后收拾房间,洗衣服。中午随便吃一点,下午又要准备晚饭。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觉得特别孤单。
丈夫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烟味和酒味。他倒在沙发上,呼噜打得震天响。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了。
有一次,丈夫打牌输了钱。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我正在洗碗,听到他摔门的声音。我走出去,看到他把外套扔在地上,正蹲在地上抽烟。
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丈夫抬起头,瞪着我。他说,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天天唠唠叨叨,我能输钱吗?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他会把输钱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我说,我什么时候唠叨你了?我只是让你少打点牌,这有错吗?
丈夫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他说,你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你进了这个家门,就没消停过!爸也走了,我打牌也输钱,都是你害的!
我看着他狰狞的嘴脸,心彻底凉了。我没有跟他吵。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房间。我关上房门,把他的骂声关在门外。然后我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那时候,他对我很好。会给我买早餐,会牵着我的手散步,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我。那时候,他说,他要一辈子对我好。
可现在呢?
现在的他,自私,懒惰,暴躁。眼里只有他自己。
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还能维持多久。
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还能撑多久。
有一天晚上,丈夫又去打牌了。我一个人在家,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觉得,这个家,就像一个冰冷的牢笼。我被困在里面,喘不过气。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地上。我想起公公清醒的时候,偷偷塞给我的那八百多块钱。想起他说的那句,你比亲闺女还靠谱。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公公,你走了。你走了之后,这个家,就散了。
我蹲在阳台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很久。
夜风吹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默想。要是公公还在就好了。要是公公还在,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他一定会安慰我,保护我。
可是,公公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偷偷塞给我钱。再也没有人,会说我比亲闺女还靠谱。
再也没有人,会心疼我了。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看着那个还在沙发上扔着的,丈夫的外套。我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我不能再这样忍下去了。
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我走进房间,打开那个铁盒子。我拿出公公塞给我的那八百多块钱。那些钱,被我叠得整整齐齐。我看着那些钱,心里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我知道,这条路,可能很难走。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钱。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我觉得,有了一点点力量。
窗外的夜色,依旧很浓。
可我的心里,却好像有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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