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王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告死符，在死寂的废墟中弥漫开来。夏昭能感觉到，【万物之声】的短暂爆发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火星，双耳深处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一片混沌的噪音。
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肋下的伤，脚踝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左手更是传来钻心刺骨的痛，指骨可能真的裂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石磊沉默地撕下还算干净的布条，用力缠紧左臂上那几道边缘泛着灰黑色的抓痕。麻木感正顺着伤口向上蔓延，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臂膀。他看向苏蔓，后者正帮林梅处理后背的淤伤，小石头蜷缩在母亲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苏蔓抬起头，与石磊的目光交汇，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沉甸甸的绝望和疲惫。弹药耗尽，人人带伤，夏昭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石磊的状态不明，林梅和小石头需要保护…在这片被洪水隔绝、危机四伏的孤岛废墟，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被血腥味引来的怪物撕碎的危险。
“走。”石磊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站起身，岩石化的皮肤再次覆盖全身，将疲惫和伤痛强行压下，走到夏昭身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岩石手臂，“我背你。”
夏昭看着石磊岩石臂甲上纵横交错的裂痕和左臂缠着的、渗出灰黑色液体的布条，又看了看苏蔓警惕地扫视着厂房深处黑暗的身影，林梅强忍疼痛安抚孩子的侧脸…一股沉重的、如同铅水般的无力感，混杂着强烈的自责，瞬间淹没了心脏。
是他。是他失去了异能，成了累赘。是他强行开启【万物之声】，导致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是他引来了鼠王，让大家陷入更深的险境…
“不用…”夏昭咬着牙，用消防斧撑着身体，试图自己站起来。他不想再拖累他们了。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冷汗，扭曲的脚踝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心。
“别他妈废话！”石磊低吼一声，带着岩石质感的沉重手臂不由分说地抓住夏昭的胳膊，将他强行背到自己宽阔但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抱紧了！”
夏昭的身体猛地一僵。冰冷的岩石触感隔着湿透的衣服传来，带着石磊身上浓重的血腥和汗味。他想挣扎，想说自己能行，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手臂都无比艰难。他只能无力地垂下头，额头抵在石磊冰凉粗糙的岩石肩甲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苏蔓搀扶着林梅，林梅紧紧抱着小石头。一行五人，如同被逼到绝境的伤兽，在石磊这堵移动但已布满裂痕的岩石壁垒掩护下，艰难地向着厂房另一侧、远离鼠王尸体和黑暗通道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混凝土和锈蚀的金属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厂房深处，隐约传来了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血腥味吸引，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他们从一个坍塌了大半的侧门钻出厂房。外面依旧是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洪水，但地势似乎略高一些，露出一些被水泡得发胀的灌木和低矮的断墙。
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的血污和泥泞，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让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气直透骨髓。
“往那边走！”苏蔓指着远处一片相对密集、没有被完全淹没的屋顶群，“可能是以前的镇子边缘，找栋结实的楼！”
石磊闷哼一声，背着夏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浑浊的泥水中。水流冰冷刺骨，水下的淤泥和杂物让行走变得更加困难。
苏蔓在前探路，【鹰眼锁定】让她在雨幕中勉强辨认着方向，避开深水区和漂浮的障碍物。林梅抱着小石头，紧跟在石磊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提心吊胆。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密集的水花，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冰冷的雨水灌进夏昭的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他趴在石磊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石磊每一次迈步时身体的沉重和僵硬，能“听”到他粗重压抑的喘息，甚至能感觉到他岩石皮肤下，左臂伤口处传来的、那越来越明显的、冰冷麻木的异样感……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沉默地跋涉在冰冷的洪水和瓢泼大雨中，前路茫茫，退路已绝。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前方的苏蔓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小心！前面水流变急了！好像是个河道汇入口！”
石磊闻言，岩石化的双脚如同钉子般死死扎进水底的淤泥，稳住身形。浑浊的洪水在这里打着旋，流速明显加快，水面漂浮着更多杂物，甚至能看到半沉没的汽车残骸被水流裹挟着翻滚。
“绕过去！”石磊沉声道。
就在这时！
“哗啦——！”
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浑浊水面下，毫无征兆地炸开巨大的水花！两道惨白肿胀的身影如同水鬼般猛地扑出！又是水尸！它们似乎一直潜伏在水下，等待着猎物靠近！
一只直扑探路的苏蔓！另一只则狡猾地绕开，目标直指背着夏昭、行动最迟缓的石磊！
“苏蔓！”石磊怒吼，岩石化的巨臂本能地挥向扑向苏蔓的水尸！
然而，他忘记了背上还有一个夏昭！这全力的一挥，加上水流的冲击和脚下淤泥的湿滑，巨大的力量瞬间打破了平衡！
夏昭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他从石磊背上甩脱！他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噗通——！”
冰冷的河水再次将他无情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受伤的肋骨和脚踝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浑浊的泥水疯狂灌入口鼻，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咽喉！他绝望地伸出手，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河水。
石磊惊怒的吼声、苏蔓的惊呼、林梅的尖叫、小石头的哭喊…所有声音都被翻滚的水流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像块沉重的石头，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翻滚着，撞向水底坚硬的物体！剧痛让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在无尽的寒冷中飘荡。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剩下无处不在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楚。水流的力量推搡着他，像一只无情的大手，将他随意拨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穿透沉重的眼皮。夏昭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晃动，浑浊的黄褐色。他发现自己正被湍急的河水推动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浑浊的水流中，他看到了被泡得发胀的树干、断裂的广告牌、甚至是一具穿着破烂工装的浮尸…水流的力量将他推向一处相对平缓的、布满乱石的河岸边缘。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眩晕。夏昭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了一块凸出水面的、湿滑的岩石！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让他几乎要冻僵的手指有了一丝知觉。他借着水流的冲力和岩石的支撑，拼命地将身体往岸上挪动。
每一次发力，肋下的伤和脚踝的剧痛都像要把他的灵魂撕裂。冰冷的河水不断拍打着他，试图将他重新拖回深渊。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拖着完全失去知觉的左臂和剧痛扭曲的右脚，一点一点，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爬上了湿漉漉、布满碎石的河岸。
身体接触到坚实地面的瞬间，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夏昭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带走最后一丝体温。
他躺在那里，视野模糊，耳朵里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自身粗重的喘息。石磊、苏蔓、林梅、小石头…他们怎么样了？石磊手臂上的伤…那灰黑色的痕迹…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还有周不忘…她沉入那片冰冷水域时的眼神……
绝望的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他太累了，伤太重了。也许就这样躺着，让雨水带走最后一点温度，让寒冷麻木掉所有的痛苦，会轻松很多…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的光亮，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模糊的视线，刺入了他几乎要放弃的意识。
光？
夏昭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脸上，那双因剧痛和虚弱而黯淡的桃花眼，费力地聚焦。
不远处，浑浊的洪水边缘，地势略高的地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建筑。那是一座小型的、老旧的加油站。顶棚的霓虹灯早已熄灭，只剩下加油机旁边一盏昏黄的、在风雨中顽强摇曳着的安全灯。
那微弱的光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雨水中，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的一根稻草，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暖和…希望。
加油站？这种地方在末世，要么被洗劫一空，要么就是尸群盘踞的陷阱…但此刻，那一点昏黄的光，对夏昭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离开这里！不能停！石磊他们的状况不明，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找到他们！活下去才能……
复仇！一定要再找到他们！
一股狠厉的意念从心底最深处炸开！夏昭猛地咬破早已干裂的下唇，剧痛带来一丝短暂却强烈的清醒。他用完好的右臂支撑着身体，拖着剧痛麻木的左臂和完全无法用力的右脚，靠着单膝和左手手肘，一点一点，向着那盏昏黄的、在风雨中摇曳的孤灯，开始了最艰难、最狼狈的爬行。
碎石硌着膝盖和手肘，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服，伤口在摩擦中不断渗出新的血水。每一次挪动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
雨水模糊了视线，世界只剩下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和他粗重到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一次次濒临溃散，又被强烈的求生欲和刻骨的恨意强行拉回。
十米…五米…三米…
终于，他爬到了加油站那被雨水冲刷得还算干净的混凝土台阶下。台阶不高，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却如同天堑。他抬起头，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玻璃门，看到里面亮着微弱的、似乎是应急灯的光芒。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里面晃动。
他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用尽全身力气，完好的右手猛地拍向那扇紧闭的玻璃门！
“砰！砰！砰！”
沉闷的拍击声在风雨中显得如此微弱。
门内的人影似乎被惊动，猛地转过身，靠近玻璃门，警惕地向外张望。
夏昭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那双因剧痛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透过模糊的雨幕和玻璃的倒影，对上了门内那双带着惊疑和警惕的眼睛。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瘫倒在冰冷的台阶上，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淡红色的水流。
玻璃门内，那双警惕的眼睛在看清门外那个倒在血泊和泥水中、如同破碎布偶般的年轻男人时，瞳孔猛地收缩。短暂的犹豫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玻璃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穿着老旧运动鞋、裤腿沾着油污的脚试探性地迈了出来，紧接着，一只带着劳保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向了倒在台阶上、气息奄奄的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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