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映照出林婉儿略显苍白的脸，和影子依旧沉稳、却难以掩饰疲惫的身影。
暂时安全了。
林婉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影子仔细地用一块找到的破铁皮挡住漏风的窗口，又检查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是否能够闩住。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仿佛不知疲倦。
但就在他完成加固，直起身，准备走向火堆添加柴火时，身体却猛地一晃！
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短促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左侧肋骨下方的位置，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影子？！”林婉儿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冲到他身边，扶住了他微微摇晃的身体。
触手之处，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和轻微的颤抖。
“没事。”影子想推开她的手，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什么没事！”林婉儿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强硬，不容分说地扶着他，让他慢慢靠墙坐下，“是旧伤？”
她记得他档案里提到过，早年，尤其是在“天水”任务中，留下过不少旧伤。
影子抿紧了唇，没有否认。
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剧烈的车辆操控对抗，以及后来在深雪中跋涉破路，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也诱发了这处最深、也最顽固的旧伤。
寒冷更是让疼痛变本加厉。
此刻松弛下来，伤痛便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凶猛地反扑。
林婉儿跪坐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伸手，去解他厚重外套的纽扣。
影子的身体瞬间僵硬，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阻止。
“别动！”林婉儿抬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和担忧，“让我看看！”
她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焦急，有些微颤，但动作却异常坚定。
影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庞，那双总是带着灵动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认真和心疼。
他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外套被解开，里面深色的作战服也被她小心地掀开一角。
借着跳跃的火光，林婉儿看到他左侧肋骨下方，有一片明显的、颜色深于周围皮肤的陈旧疤痕区域，此刻正微微发红，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下不正常的灼热和紧绷。
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伤，比她想得更重。
她立刻翻出随身携带的、秦牧特制的应急药包。
里面不仅有高效的消炎镇痛药片，还有一小罐散发着清冽药香的活血化瘀膏。
她先倒出温水，看着他服下药片。
然后，挖出莹白的药膏，在掌心焐热，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旧伤处的皮肤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和药膏的润滑，轻轻在他伤痕周围的穴位和经络上揉按。
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
这是她长期在秦牧身边，看他为人调理，耳濡目染学来的一些皮毛。
她知道，对于这种陈年旧伤引发的急性疼痛，直接按压伤处反而不好，需要疏通周围气血。
影子起初身体依旧紧绷，但渐渐地，那带着她体温和独特韵律的按压，仿佛真的带着某种魔力。
一股温和的热流随着她的指尖，丝丝缕缕地渗入僵硬的肌肉和经络深处，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锥心的疼痛。
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他闭上眼，藏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除了早已不在的队长，从未有人……如此靠近过他的伤痛。
也从未有人，如此不容拒绝地，闯入他坚冰筑就的防线，触碰他最脆弱的地方。
林婉儿专注地揉按着，直到药膏完全吸收，他伤处的灼热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她才停下手。
她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布条，小心地为他做了简单的固定。
“好了，暂时只能这样。”她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也有些发酸。
影子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她的鼻尖还沾着一点刚才忙碌时蹭上的灰尘，额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异常生动。
“谢谢。”他声音低哑地道。
林婉儿摇摇头，递给他水壶：“多喝点热水。你必须休息。”
她以绝对强势的态度，安排他靠在最背风、相对最舒适的墙角，将自己干燥的外套也盖在了他身上。
夜深了。
火堆需要不时添加木柴，才能维持不灭。
林婉儿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她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听着屋外依旧肆虐的风雪声，时不时回头看看影子的情况。
后半夜，她添完柴，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心里猛地一沉。
刚才还只是苍白，此刻却一片滚烫！
他发烧了！
伤口炎症加上极度的疲惫和寒冷侵袭，最终还是击垮了他铁打般的身体。
“影子？影子！”林婉儿轻轻拍他的脸颊，呼唤他。
影子没有任何清醒的回应，只是眉头紧锁，陷入深度的昏迷之中。
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嘴唇干裂。
偶尔，会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些模糊不清的、破碎的音节。
林婉儿心急如焚，立刻用找到的破旧容器，盛了干净的积雪，放在火堆旁融化。
她用融化的雪水浸湿了布条，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他擦拭额头、脖颈、手腕，进行物理降温。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在擦拭他额头时，他忽然无意识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极大，攥得她生疼，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不肯松开。
“队长……走……快走……”
“山猫……我对不起……没能……带你们……”
“冷……好冷……”
断断续续的呓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苦，清晰地传入林婉儿的耳中。
“队长”……是在叫秦牧。
“山猫”……还有几个其他模糊的代号……是他那些牺牲在“天水”的队友。
这些平日里被他深埋在心底，从不示人的伤口，在意识模糊的高烧中，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挽回的愧疚、刻骨铭心的伤痛，以及深入骨髓的寒冷。
林婉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直知道他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那过去是如此的血淋淋，如此的沉重。
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
他平日里所有的沉默、所有的冷漠，不过是为了封存这些无法言说的痛苦。
一滴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林婉儿眼角滑落。
恰好，滴落在影子滚烫的额头上。
那滴微凉的泪，仿佛是一个信号。
昏迷中的影子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许攥紧她手腕的力道，身体却开始微微发抖，向着她所在的方向，更紧地蜷缩、靠拢，仿佛在本能地寻求热源和慰藉。
“冷……”
他喃喃着，声音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林婉儿没有任何犹豫。
她擦掉眼泪，用力掰开他依旧有些紧握的手，然后侧身，在他身边躺下。
她伸出双臂，将这个平日里高大挺拔、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的男人，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发抖的身体。
她的脸颊贴着他滚烫的额头，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颈窝。
她在他耳边，用极轻极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一遍遍地低声安抚：
“没事了，影子。”
“都过去了……”
“我在。”
“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冷了，睡吧……”
她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安魂曲，穿透了高烧的迷障，一点点抚平着他紧绷的神经和痛苦的梦魇。
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坚实的温暖和抚慰，影子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他无意识地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绵长。
他依旧深陷昏迷，但那只原本紧握成拳的手，却缓缓松开，下意识地搭在了她的腰间，仿佛确认了她的存在。
林婉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
火堆的光芒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交织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而某种早已深种的情愫，在这极致的依赖与守护中，悄然破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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