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看着她困惑的脸，笑了起来，还是多说了两句。
“你觉得，殿下是为了我，才硬扛崔家的？”
春和一愣：
“不是吗？崔公都为了给他女儿出气，请诛娘娘您了。”
“殿下若不是真心护着您，何必违逆他们呢？之前为了拉拢崔家，殿下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了。”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崔家倒戈，可如何是好啊？”
“呵，”云筝轻笑一声，“护着我？”
她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他不是在护着我，他是在等着崔家自己跳进坑里呢。”
春和更迷惑了。
云筝说道：
“崔家玉琴在宫里闹天闹地，朝堂上已经有人对她不满了。”
“现在，崔公敢在朝堂上公然逼迫储君，为了崔玉琴杀宠妃，你以为其他世家门阀就没有不满？”
“崔家若是在之前威胁殿下，殿下确实不能不从，可如今，崔玉琴都已经嫁入了东宫，他们还怎么左右横跳？”
“所以，他们若真的又转头去支持四皇子……你觉得，其他的门阀这一次还会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吗？”
“明白了吗？咱们殿下，这次根本不怕崔家翻脸不认他。”
“反而，他还有点期待崔家去转投老四，因为，这次崔家瞎搞，他是有信心稳住其他门阀呃。”
春和听得目瞪口呆，仔细一想，却觉得豁然开朗：
“所以，殿下这一次驳斥崔公，并非一时意气，而是早有考量？”
“自然。”云筝笑着说道，“在他眼里，权衡的是整个朝局的得失，而非我云筝的性命。”
“他是太子，哪里来的什么情深义重？只是，局面瞬息万变而已。”
“如今的局面下，我所能带来的价值，暂时比崔家要高那么一点点。”
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仅仅，就是高了这么一点点而已。”
春和惊讶于云筝的冷漠，却也佩服她的清醒。
寻常女子被夫君如此宠爱，早就陷入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设定无法自拔了。
但云筝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呢。
只是，春和不知道那个刚入宫时比她要怯懦几分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了？
虽然活得很明白，但也明白得让人心疼。
而这时，帘子一动，顾轻弦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没有看旁边的春和一眼，直接锁定云筝，言简意赅：“跟我走。”
云筝抬眸看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她微微一笑，问：“陛下真的不行了？”
顾轻弦眉头微蹙：“你这还问什么？”
“禁军，防城司，兵马司，京兆护卫营和城外的威武营，都已经有动作了。”
“照这个情形，怕是等不到明天早上……”
云筝站在原地，轻轻摇头。
昏黄的宫灯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说：“那我更不能走。”
“云筝！”顾轻弦罕见焦灼，“权力交替之时最是凶险，皇后手握三个皇子，不可能就这样心甘情愿把皇位拱手相让。”
“东宫即将是这宫里最危险的地方，即使是我，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云筝却打断他，说：“正是因为这里是风暴中心，我才必须留下。”
“你不是刚帮我找回了娘家吗？“苏家和柳家这段时间的投入也不少，他们不就是为了在新朝中，争一个前程，搏一个出身？”
“那我现在跑了，算什么？”
顾轻弦也沉默下来。
他何尝不知这些道理？
只是，他怕啊。
怕万一出现政变，周允祚又输了。
云筝有什么闪失……
良久，顾轻弦叹了口气，说：“其实，我都知道。”
“可是，筝儿，我担心你……”
云筝怔了一下，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们说话不互掐的。
顾轻弦没有在权衡利弊。
他只是担心。
即使他可以做万全的准备，但还是怕出意外的那种担心。
因为，云筝是他唯一牵挂的人。
云筝唇角缓缓向上弯起，没有回答“我会小心”之类的话。
她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自己温软的唇，轻轻印在了他冷硬的薄唇上。
短暂。
却不容置疑。
一触即分，云筝退后一步。
她看着顾轻弦怔忪的表情，轻声道：
“我都知道。”
她知道他的担心，但她选择留下。
顾轻弦望着她，无奈，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虽然确保东宫的每一个角落，今晚都有他飞龙司的人。
但是，夜色对他来说，仍然深沉，仍然不安。
云筝刚刚歇下，一声惊雷就响过夜空。
不一会儿，雨点密集地砸在琉璃瓦上，噼噼啪啪。
夏天的雨来的急，这一场更是如此。
一道道电光时不时撕裂夜幕，将采薇宫照得亮如白昼，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云筝没了睡意，和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心中那根弦也越绷越紧。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粗暴的撞门声打破了宫夜的沉寂。
砰。
采薇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一群御前侍卫和带刀太监，恶鬼一般闯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云筝打过一次照面的中年太监，康公公。
真巧，上一次见到他，也是他来请云筝去承华宫……去拿什么珊瑚。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上次更刺耳：
“奉皇后娘娘懿旨。”
“太子周允祚，狼子野心，谋害陛下，罪证确凿，已被御前侍卫拿下。”
“东宫所有妃嫔，同谋逆案，罪无可赦，全部押往承华宫偏殿——赐、死！”
春和、百灵，以及所有被惊醒的宫人，一下都傻了。
百灵脸色煞白，却下意识地快步挡在了云筝身前。
太子输了？
太子没能拿住御前侍卫们？
陛下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后直接控制了内宫吗？
一时间，每个人脑子里的念头都是不断闪动，小扣子、小德子也是惊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却被那些持刀太监凶狠地逼退。
云筝虽然知道今晚不会平静，但真的面对这场景，也还是有些心里打鼓。
好在，直播间里，煮字充饥一直在为她加油。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电光闪过，照着她没有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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