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曦的身体轻轻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断裂，又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锁链重新缠住。那一瞬，她的五感骤然错乱——听觉拉长成绵延的嗡鸣，视觉扭曲成碎片化的光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滞涩，如同沉入深海。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脑海深处响起一阵阵低语，像是无数人在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是童年母亲的呢喃，时而是战场上的嘶吼，甚至夹杂着某种不属于人间的语言，古老、冰冷，带着金属般的回响。
“……醒来……回来……”
“……你本不该存在……”
“……你是钥匙，也是祭品……”
这些声音像细针般刺入她的识海，搅动着残存的记忆。她想捂住耳朵，却发现四肢如坠铅块，动弹不得。就在她即将彻底陷入混沌之际，玄冰螭的龙身猛地一震，它脊椎上嵌着的那块沙盘碎片忽然亮了起来，幽蓝色的光纹如活物般游走，在雪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光芒映得吴晨曦的眼眸闪过一丝惊怒——那不是她的情绪，而是某种外来的意志正试图侵占她的神识。
一道剑影划破虚空，斩断了命运的丝线。
那是一道纯粹由剑意凝聚而成的虚影，通体银白，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仿佛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而来。剑锋所过之处，空气凝滞，因果之线寸寸崩裂。就在那一瞬，吴晨曦心口那点微弱的光突然跳动了一下，像是濒死之人的心跳被强行唤醒。
她没有往下坠，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缓缓向上飘去。那种感觉，就像溺水者终于触到了水面，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更深的记忆之河。她的身体轻若无物，发丝在风中静止，衣袂无声地翻卷。她背上的冰魄剑自动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稳稳插回剑鞘。可剑身上的蓝色火焰却没有熄灭，反而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来，像藤蔓一样一圈圈缠绕着手腕，炽寒交织，既似守护，又像警告。
陈晓琳在下方仰头望着，喉咙一紧，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别松手！你要是飘走了，没人能接住你！”
她的左眼早已失明，只剩一层灰蒙蒙的膜，可此刻，那层灰雾竟微微颤动，仿佛有东西在内部苏醒。她咬牙强撑，指尖掐入掌心，用痛感维持清醒。她知道，一旦吴晨曦彻底脱离现实，进入沙盘记忆的核心，就再难回头——轻则神志迷失，重则魂飞魄散。
顾清寒单膝跪在碎石堆上，左手撑地，右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吴晨曦，额头青筋直跳，寒气顺着经脉倒灌，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别发呆了！快把那东西稳住！”她厉声喝道，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是这支小队最后的锚点，若她倒下，所有人都将被卷入记忆洪流。
话音刚落，玄冰螭猛然一抖，脊椎上的沙盘碎片再次发亮，光芒比之前更盛，几乎刺目。它仰天长啸，整片风雪仿佛被定住了一秒，接着猛地倒卷，全都朝着吴晨曦扑过去！千百片冰晶在空中重组，化作利刃、锁链、牢笼，层层叠叠，意图将她困在原地，阻断她与沙盘的共鸣。
吴晨曦咬紧牙关，指尖又一次划破，血珠刚渗出就被极寒冻成了红色的小冰粒，簌簌落在肩头。她知道不能再用这招了——噬魂剑体已经开始反噬，每次催动血脉，五脏六腑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样疼，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可她不能停。
她闭上眼，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眉心，指尖蘸血，在额前画下古老的符印。
“以我之血，启封过往。”
“以我之魂，窥见真相。”
血痕未干，便已蒸发成雾，融入眉心那点微光之中。
“轰”的一声，识海像是炸开了一道裂缝，残缺的沙盘虚影从她头顶冲出，摇晃着悬浮在空中。它已经不完整了，边缘碎得像锯齿，核心也裂了条缝，仿佛随时会崩解。可就在这时，解封进度条竟然动了——40%……41%……缓缓上升，每跳动一次，天地间的因果之力便震荡一分。
“来吧。”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决意，“让我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盘轻轻一震，投射出一片模糊的画面。
一开始是黑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连星光都没有。然后，一道剑光劈开黑暗，出现了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锁形装置——轮回锁。它的锁链延伸向九界的每一个角落，扎进大地、天空、冥河、星海，每一寸都在微微抽动，仿佛还活着，贪婪地吮吸着各界的本源之力。
接着，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站在锁顶，穿着破旧的白袍，右臂覆盖着冰鳞，手里握着一把透明的剑。剑身无锋，却让人心生敬畏，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魂飞魄散。他没有回头，但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那是初代剑尊。
他的声音响起，平静得不像在讲述末日：“我封印轮回锁，不是为了镇压神尊，而是阻止它吞噬九界的本源。”
“神尊不是敌人。它是九界自我保护的机制，当世界濒临毁灭时，它便会诞生，靠吞噬本源延缓崩塌。可代价是——它终将吃掉一切，包括我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幕，轮回锁的内部结构展开，露出真正的模样——它根本不是神器，而是一个巨大的容器。锁心处蜷缩着一团暗金色的东西，不断跳动，表面浮现出一张张人脸，痛苦地扭曲着，又迅速消失。那些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全是曾经被吞噬的强者残魂。
“所以……我们一直想杀的神尊，其实是这个世界自己？”陈晓琳喃喃道，喉咙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那里早已失明，可她突然觉得，那层灰雾里似乎闪过一丝熟悉的纹路——和画面中那团跳动的金色物质，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震：难道她的失明，并非意外？而是某种……筛选？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玄冰螭动了。
它尾巴一甩，整片暴风雪瞬间重组，成千上百的冰刃凝聚成锋利的锥阵，直指那段记忆投影。同时，它脊椎里的沙盘碎片猛地收缩，硬生生切断了因果能量的流动。全息影像剧烈晃动，眼看就要消失。
“想封我的嘴？”玄冰螭冷笑，声音像金属摩擦般刺耳，“你们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才是谎言。”
“真正的神尊……早已觉醒。”
吴浩的剑影立刻反应，百丈巨剑横扫而出，创世剑意直接封锁空间法则。那些即将爆发的冰刃风暴被定在半空，连风都停了。但这只能撑几秒钟——因果之力正在崩坏，时间本身都开始扭曲。
吴晨曦感觉到沙盘在颤抖，像是被人从里面撕扯。她闭上眼，不再强行控制，而是把自己的意识沉进去，顺着那条断裂的因果线逆流而上。她不是要抢回来。她是去偷。
噬魂剑体天生就能吞噬因果，哪怕只是碎片。她将血脉化作细小的触须，悄悄探向玄冰螭体内的沙盘碎片，一点点吸走对方施加的干扰。每一丝掠夺，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牙坚持，任血从眼角滑落。
影像终于稳定下来。
最后一幕出现了：三千年前，初代剑尊站在轮回锁前，亲手挖出自己的剑心，嵌入锁眼。那一刻，所有抽取本源的锁链全部停止。他转身望向远方，留下最后一句话：
“真正的守护，不是杀死怪物，是让世界学会自己活。”
“咔——”沙盘发出一声轻响，解封进度跳到了50%。
天地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封印松动了。
玄冰螭怒吼一声，龙身猛然炸裂，化作极北的寒潮席卷四方。它的形态开始瓦解，不再是完整的龙，而是由暴风雪组成的虚影，每一片雪花都带着刺骨的杀意，仿佛整片极地都在为它哀嚎。
“你们以为知道了真相就能改变结局？”它咆哮，“就算他明白一切，最后还是会死！所有人……都会重蹈覆辙！宿命不可逆，因果不可改！”
陈晓琳突然抬起手，用仅剩的一丝灵力点燃焚天雀最后的火种。火焰很小，连手掌都盖不住，可她还是把它按向空中，在虚无中一笔一划刻下符文。
那是黄泉血路边缘常用的记忆烙印阵——一种能将信息封入幽冥边界的技术，唯有亡魂或通灵者才能读取。
火光微弱，差点被风吹灭，但在最后一刻，符文闪了一下，将刚才的画面封进了幽冥边界。
“至少……有人能记得。”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顾清寒已经站不稳了。寒冰真气耗尽，战袍布满裂痕，像随时会碎掉的冰壳。但她还是举起剑，朝着失控的轮回锁投影劈出三道冰链。冰链缠住投影边缘，勉强稳住了它即将崩溃的节奏。混乱的时空流被压制了一瞬，为吴晨曦争取了宝贵的几息。
吴晨曦漂浮在半空，胸口的光芒越来越强，几乎照亮了整片雪原。她睁开眼，轻轻说了句什么。
没人听清。
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沙盘自动记录下一条新的因果链——【神尊即本源】。
与此同时，她左眼的星芒瞳纹裂开一道细缝，渗出一缕血丝，顺着脸颊滑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玄冰螭的身影退入风雪深处，只剩下一双赤红的眼睛悬在空中。它没再攻击，像是在等什么。
吴浩的剑影也开始变淡，轮廓微微闪烁，但它依然悬在那里，剑尖微微下压，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没人说话。
也没人动。
风雪小了些，可空气更冷了，冷得连呼吸都像卡在喉咙里。
陈晓琳靠在顾清寒肩上，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她想抬手擦掉脸上的血，却发现指尖正在结冰。
顾清寒察觉到不对，侧头看她。
下一秒，陈晓琳的左眼突然睁开了。
不再是灰膜，也不是红色。
那只眼睛现在是纯粹的金色，像融化的太阳，倒映着轮回锁的投影，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原来情蛊……从来都不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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