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炊烟袅袅。
鹤元劫做东，在古城空地上支起几张歪歪扭扭的木桌，请众人吃饭。
菜色简单，无非是些炖得烂糊的肉块，炒青菜，外加一盆飘着油花的汤。
酒倒是管够，是鲁德龙离任前留下的几坛子烈酒，呛喉，却够劲道。
金枭和吴怀志轮番上阵，端着海碗灌鹤元劫。
一是贺他高升，二是冲淡些连日来的悲郁之气。
鹤元劫来者不拒，碗到酒干，黝黑的脸上很快泛起红晕。
但奇怪的是，那醉意来得猛，去得也快，几碗下肚，眼神反倒越发清亮起来，估摸着是那“星辰系统”在作怪，连酒力都化得快了。
饭吃得还算热闹，但总归透着股强颜欢笑的意味。
国难方过，满目疮痍，百姓食不果腹，他们在此饮酒吃肉，心里头都不太踏实。气氛也就始终热络不起来，像是隔了一层薄纱。
饭后，月色清冷。
鹤元劫和御国千雪一前一后，又在古城外的焦土上散步。
冷风一吹，那点残存的酒意彻底散了。
“鹤大将军，感觉如何？”御国千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她特有的、慵懒又掺着点刻薄的调子，像羽毛搔过耳廓。
鹤元劫苦笑一下，搓了把脸：“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虚名而已……听着吓人。”
“哦？侯爵是虚的，这统率五大兵团之一、麾下皆为精锐的实权大将军，也是虚的？”千雪斜睨他一眼，冰蓝的眸子里闪着戏谑的光，“鹤元劫，你要知道，如今你可是跺跺脚，外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了。”
“话分怎么说罢……”鹤元劫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黑暗中那层薄脆的、嗡鸣不止的简易剑网，“这一百多条人命，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哪个不是一身本事，一肚子傲气？是精英，但也都不是好伺候的主。眼下是凭着刚共过生死，加上我有点功劳，大家还认我这个人。往后……就不知道了。”
御国千雪见他语气沉凝，不似作伪，那点戏谑便也淡了，轻轻“嗯”了一声。
沉默着走了一段，碎石子在他们脚下沙沙响。
“那你……”御国千雪忽然开口，声音正经了些，“对往后的战局，有什么盘算？鹤大将军！”她又带上了那点故意的、嗔怪的尾音。
鹤元劫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
月色下，他眼神沉静，里面却像有两簇火苗在烧。
“我打算……再修整一个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等到六月初，带人出剑网。”
御国千雪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答得如此干脆，且已有具体时日。
她看着他认真思索的侧脸，心想这木头疙瘩，如今倒真肯用脑子了。
“怎么？还想跟从前一样，绕着泰坦之墙，走马观花似的溜达小半圈，捡点零碎铁甲军的边角料？”她试探着问，语气里却没了嘲讽，反倒像是一种引导。
鹤元劫摇摇头，目光投向剑网之外那无垠的、星辉闪烁的黑暗：“你觉得……那样对眼下这光景，还有用吗？”
这话问得突兀，御国千雪一时竟接不上来，愣在了原地。
她冰蓝的眸子在月光下眨了眨，像是没料到他会反问，更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一针见血。
鹤元劫没等她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思路清晰得不像个刚被灌过烈酒的人：“咱们以前那种任务，说是探索，说白了就是出去透透气，适应外面的环境，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笃定：“可经过这一仗，不一样了。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见过了真正的尸山血海，熬过了真正的绝望，心气、能耐，都拔高了一截。再让他们去绕墙根？那是糟蹋人，也误了战机。”
鹤元劫顿了顿接着说：“天岚保卫战之后，铁甲军数量大幅削减，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这么少的铁甲军，你听……攻击剑网的声音都几乎没有了！”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夜气，目光锐利起来：“我打算，带上后勤部剩下的那几位大师傅，还有守望者现存的所有人马，全员出动！不再是短途游记，而是深入远处，以天岚为中心，来跟铁疙瘩主动来一场真正的战争！”
“名字，我都想好了。”他看向御国千雪，眼中跳动着灼人的光，“就叫——‘环天岚大清理战争’！”
“意在，大量消灭剑网外围游荡的铁甲军数量，能杀多少杀多少！清出一片缓冲地带，摸清它们最新的动向和分布。”他语气斩钉截铁，“为下一步……做铺垫。”
御国千雪听得屏住了呼吸，冰蓝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光芒流转，惊异、审视、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
她频频点头，下意识地接话：“下一步……你应该是要……”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四个沉重如铁、却代表着无限希望的字：
“夺回西区！”
声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薄薄的剑网在头顶高处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大胆到近乎狂妄的计划奏响序曲。
剑网之外，浩瀚的星河无声流淌，亿万星辰冷漠地注视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大地，也注视着这两个立誓要从钢铁巨兽口中夺回家园的男女。
鹤元劫看着御国千雪，她脸上那惯常的伪装此刻剥落殆尽，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一种被点燃的兴奋。
他忽然觉得，肩头上那沉甸甸的担子，似乎也没那么压得人喘不过气了。
御国千雪也看着他，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环天岚大清理战争……这名字，土了点，但还算响亮！”
鹤元劫微微一笑，视野周围的那行数字又变了变……
【剩余星辰：颗】
又多了一颗……
星辰系统是可以自己创造星辰的，这点鹤元劫十天前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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