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的下午,糖果、烈火云依和南荣宗象出发了两个时辰左右……
此时日头已然偏了西,光变得柔和,将守望古城的断壁残垣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几日邮路恢复,有的镖局也开工了,到底是不比往常,信和包裹都来得迟。
从前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信件送到这荒僻的古城。大多信件都原封不动退回,因为人已经没了。
阵亡者的家属大都还没得到消息,死的人太多,朝廷这阵子各种事务忙炸了。
皇甫逸尘的嫂子寄来家书,询问他这边的情况,也报平安,说家里无恙,让皇甫安心。皇甫松了口气,写回信,说自己无恙,雨纯也没事,自己熟识的人都活着。
也有寄给吴怀志、麻东岳、何正桃三人的。
信是从南区来的,薄薄一页纸,却像有千斤重。
送信的老邮差嗓门沙哑,喊着三人的名字。
吴怀志正跟几个后勤部的人比划着那日劫哥儿召唤巨剑的威风,闻声跑过去,接了信,手指头粗粝,拆得小心翼翼。
信上的字迹潦草,大概是孤儿院里那个认不得几个字的杂役写的……
信没写明白,有的词句也不通。大概就是说南区遭了铁甲军过境,“慈幼堂”……没了。化为一片白地。
具体情形,死伤几何,说不清道不明。
麻东岳和桃心也来看信,“慈幼堂”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钉子,楔进南区三杰心口。
那是他们打小长大的地方,破败,却暖和。
王婶熬的稀粥总能多几粒米,老院长咳嗽着教他们认字……
那是家。
三人愣在当场,脸上的嬉笑僵住,慢慢褪成灰白。
何正桃的眼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砸在信纸上,洇开了墨迹。
麻东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吴怀志一把攥紧了信纸,跑到将军营,猛地吼了一嗓子:“鲁将军!”
鲁德龙正靠着墙根打盹,被吼醒,揉着惺忪醉眼,一看吴怀志的样子鲁将军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挥挥手,声音浑浊:“去……去罢……五日之期。”
三人连夜就要走。
鹤元劫闻讯赶来,默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塞进吴怀志手里。
是五两黄金,小小的一锭,沉甸甸的,这是他找雨纯妹妹拿来的,演习立功时赏的。“拿着应急。”
吴怀志捏着金子,喉头哽咽:“劫哥儿,这……”
鹤元劫拍拍他肩膀,“这点钱你拿的,再等我会儿。”他深知对于穷人来说,钱是多么的重要,尤其偌大一个孤儿院,从头开始重建哪里都需要钱。
他转身去找御国千雪。
她正坐在一截断墙上望着远处,银发被晚风吹拂。
鹤元劫搓了搓手,有些难以启齿:“那个……千雪,手头方便吗?怀志他们孤儿院出了事,我那儿就五两……”
御国千雪转过头,冰蓝的眸子在他脸上停了停,没多问,直接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丢给他。
“够不够?”
鹤元劫接过,入手沉实,打开看了眼,黄金十两。
“够了够了!谢了,从我存你家的金子里边扣。”
“傻样儿。”御国千雪别开脸。
吴怀志三人接过那额外的十两黄金,对着鹤元劫和走过来的御国千雪,噗通就要跪下行大礼:“多谢劫哥儿!多谢嫂子!”
御国千雪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白皙的耳垂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故作自然地微微颔首,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路上小心吧。”
鹤元劫心里像喝了温酒般熨帖,吴怀志这声“嫂子”真是叫到他心坎里去了。千雪的反应也好,没有任何反感,这句“路上小心”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鹤元劫赶紧扶起三人:“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快去快回,缺钱再捎信来!”
三人千恩万谢,背着简单的行囊,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日子一晃,到了四月二十一日。
清晨,冰火二人回来了。
南荣宗象驾着马车,风尘仆仆,神色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戚。烈火云依跳下车,红发依旧扎着,眼圈却还红肿着,抿着嘴,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白老那边,二人想必是尽了礼数,只是那份遗憾,终究是刻下了。
晌午时分,南区三杰也回来了。
三人脸上带着奔波劳碌的憔悴,吴怀志嘴角起了燎泡,麻东岳眼圈乌黑,何正桃瘦了些,但精神头却还好。
“劫哥儿!”吴怀志看见鹤元劫,远远就喊,声音沙哑却带着亮光,“院子……平了……没了……死了几个人……但王婶没事!老院长也没事!就是吓着了,瘦得脱了形……”
鹤元劫平日常听他们仨念叨王婶和院长……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最亲的人还在。
那十五两黄金,立时派上了大用场。
吴怀志咧着嘴,眼里有泪光也有豪气:“足够在好些的地界起个新院子了!砖瓦的!要是愿意,挪去中城都成!王婶说……说多谢您和嫂子的大恩!”
鹤元劫心下宽慰,连说应该的。
就在这日晚间,炊烟刚起,又一封信送到了鹤元劫手里。
信壳是普通的土纸,里头衬的却是罕见的红纸。
展开一看,字迹熟悉,是齐稚那小子写的!
信里先说平安,生命无恙,他家也没事。接着笔锋一转,语气就蔫了。
说他倒了血霉,战争期间他看守岚安地下城时,竟让重犯给跑了!同班当值的两个兄弟,当场就死了。他命大,捡回一条命,却被一撸到底,革除了皇家卫的籍,贬成了巡界使。
信纸到这里,墨点深重,透着沮丧。
鹤元劫看得皱眉,真是祸不单行,国难之际,皇家卫的地牢还让人劫了?这世道真是……
再往下看,红纸上的字迹却轻快起来。
齐稚说,许是否极泰来,家里前两日给他寻了门亲事。
姑娘是外城南区的难民,逃难来的,亲人都没了,人却极好,貌美又贤良,比之前相亲的几个都好。
他见了一面,就中了意。
日子定下了,五月三十日,请他喝喜酒。于是特用了红纸,沾沾喜气。
鹤元劫看到这里,不由笑出声来。
这小子!他拿着信去找鹤雨纯、明哲和刚回来的南区三杰。
几人传阅了,都替齐稚高兴。
“皇家卫有啥好?巡界使自在!”吴怀志嚷嚷。
“就是!活着就好!还有媳妇娶!美死他!”麻东岳憨笑。
何正桃抿嘴笑:“齐稚哥这下安稳了。”
鹤雨纯柔声道:“真是喜事。该回封信恭喜齐稚哥。”
明哲扶扶眼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在明哲看来,自己这两个发小鹤元劫和齐稚,都应了这句话。
鹤元劫当即找来纸笔,就着昏黄的油灯,给齐稚回信。
信中宽慰他职位之事,大大恭喜他新婚之喜,说届时若能抽身,定去讨杯喜酒喝。
写完,封好,明日托人寄出。
油灯噼啪响了一下。
窗外,古城沉寂,远处有野狗吠叫。
但这一纸红笺,却像在这荒芜战乱的世道里,悄悄燃起了一点温暖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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