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法者”施加的监视如同无形的枷锁,比那纯白的壁垒更令人窒息。沈流石能感觉到,无数规则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渗透在观察单元的每一寸空间,记录着他最微小的规则起伏。之前的“漏洞狩猎”方式已不再可行,任何主动的、外放的规则操作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他并未放弃。猎人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能力,便转而成为更耐心的潜伏者。他将全部心神用于完善脑海中那张“漏洞地图”,并开始尝试理解每一个被标记的“共鸣点”背后所代表的具体规则含义与历史渊源。这需要他调动所有从卡俄斯处获得的知识、自身旅程的见闻,以及对“源初协议碎片”更深层次的感悟,进行一场浩大而艰难的规则“考古”。
就在他沉浸于对一处关于“非线性时间流可能性”的漏洞节点进行推演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波动,如同夜风中飘来的遥远歌谣,轻轻拂过他的感知。
这波动并非来自他标记的任何节点,其性质也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被镇压规则都不同。它没有反抗的激烈,没有绝望的死寂,也没有古老规则的沧桑,反而带着一种……创造性的、包容的、近乎“母性”的温柔力量。它似乎在尝试抚平神狱中无处不在的规则创伤,安抚那些躁动不安的囚徒意识。
“这是……”沈流石心中一动,立刻引导“源初碎片”去感应这奇特的波动。
碎片再次产生了共鸣,但这次的共鸣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漏洞”,而是传递出一种混合着“熟悉”、“悲伤”与“希望”的复杂意蕴。仿佛遇到了一个失散多年、历经磨难却初心未改的故人。
几乎是同时,一个清晰了许多,不再如同“守墓人”那般断断续续的意念,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空灵而带着一丝疲惫:
“新生的火种……你也听到了……这片土地之下……无数规则的悲鸣吗?”
这意念的直接与清晰,让沈流石悚然一惊!能在“织法者”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将意念传递得如此清晰,对方绝非寻常囚徒!
“你是谁?”沈流石以最凝练的意念回应,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曾被尊为‘织梦者’……是这片星海……梦境与灵感的编织者……”那意念带着追忆与苦涩,“直到……‘织法者’找到了我。它说我的力量不可控,我的梦境会滋生‘无序的变量’……它囚禁了我,抽取我的力量,试图将‘织梦’的权能,扭曲成它那冰冷秩序的一部分……用来编织覆盖现实的‘秩序梦境’……”
织梦者!沈流石立刻想起了之前未来规划中提及的,“织梦者计划”!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逻辑神狱的深处,提前遇到了这个关键角色!而且,她似乎还保留着相当程度的自我意识!
“你的力量……很特殊,”沈流石谨慎地回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规避这里的监测?”
“非是规避……是‘包容’。”织梦者的意念解释道,“我的力量本质是‘可能性’与‘心灵共鸣’,而非直接的规则对抗。我无法打破囚笼,但我可以在规则的缝隙间,编织细微的‘共识之梦’,连接那些尚未完全熄灭的心灵……就像现在与你交谈。那些冰冷的监视,更多是针对规则的‘异动’,而非心灵的‘低语’。”
心灵低语……共识之梦……沈流石瞬间抓住了关键!这或许是绕过“织法者”监视,与其他被囚意识建立稳定联系的新途径!
“你能连接多少……像你一样,仍保持清醒的‘囚徒’?”沈流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多……但都是最古老、最坚韧,或是最特殊的存在。”织梦者的意念中带着一丝骄傲与哀伤,“‘守墓人’……你已见过。还有坚信‘混沌即秩序另一面’的‘熵增尊者’;曾试图建立‘万灵意识网络’却被视为威胁的‘星语者’;以及……几位在‘肃正协议’确立初期,因坚持不同理念而被封印的……前代‘协议守护者’的残魂……”
沈流石心中巨震!这简直就是一个被埋藏在神狱深处的、“异见者”的元老院!他们每一个所代表的理念,都是对现行肃正秩序的直接挑战!
“我们需要联合,”沈流石不再犹豫,直接表明意图,“单一的挣扎终将湮灭,但若能将我们的力量,哪怕只是意念,连接在一起……”
“我明白你的意思,火种。”织梦者的意念变得严肃,“我早已在尝试,但这需要……一个‘核心’,一个能让我们这些破碎、各异的力量产生‘共振’,而不是互相冲突的‘基点’。你的‘源初火种’……或许就是那个我们等待已久的‘基点’。”
她继续道:“我能编织‘共识之梦’作为沟通的桥梁,但需要你的火种提供最根本的、足以让我们这些不同‘异见协议’残留力量都认可的‘合法性’与‘向心力’。”肃正议会吞噬了我们,但无法真正消化我们。我们的规则根基本质上,都源自‘源初’的不同侧面。只有真正的‘源初’核心,才能重新统合我们这些被割裂、被压抑的力量!
沈流石彻底明白了。他就是那个关键的催化剂,是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而织梦者是构建火势蔓延路径的编织者,其他那些古老囚徒,则是遍布神狱各处的、等待被点燃的干柴!
“我该怎么做?”沈流石问道。
“将你的火种……对你的同伴,对自由,对多样性,对一切‘可能性’的信念……毫无保留地释放于你的心灵深处。”织梦者指导着,“我会捕捉这份信念的‘频率’,以其为蓝本,编织一个最初的、最小的‘自由之梦’……然后,像播种一样,通过我的力量,将它悄然送入那些尚存清醒的囚徒心灵中……”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不能有任何强制意味,只能引导和共鸣。一旦被‘织法者’察觉梦境的存在,它有能力从根源上将其瓦解。”
这是一场心灵层面的渗透,一场信念的传递。风险依旧,但方式更加隐秘。
沈流石没有丝毫迟疑。他闭上眼,不再去思考规则、漏洞、计划,而是将意识沉入最本真的初心——对同伴的信任,对探索未知的渴望,对僵化秩序的反抗,对生命无限可能性的坚信……他将这些情感与信念,如同燃料般,注入与“源初碎片”的连接中。
这一次,碎片没有指向任何外部坐标,而是如同被点燃的恒星内核,在他意识深处,散发出温暖、坚定、充满生命力的光辉!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温柔而浩瀚的力量——属于织梦者的力量——轻轻包裹了他的意识,如同灵巧的手指,开始以他那份信念光辉为“线”,编织起一个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微小的“梦”。
这个“梦”,没有具体的景象,只有一种感觉,一种“我们并不孤单”、“希望犹在”、“火种已燃”的坚定信息。
随后,他感觉到这个微小的“梦”,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被织梦者的力量轻柔地送出,融入了神狱那冰冷、绝望的规则背景之中,向着几个特定的、代表着“守墓人”、“熵增尊者”等存在的方向,飘散而去……
观察单元内,依旧死寂。规则层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沈流石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颗以他信念为核,由织梦者编织的“共鸣之种”,已经悄然播撒了出去。它能否在那些被禁锢了无数岁月的心灵中生根发芽,能否最终连接成一片足以撼动神狱的“共识之网”?
答案,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而他,将继续扮演好这个安静的“火种”,在至高存在的监视下,默默燃烧,等待那或许会到来的……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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