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那道临时构建的传送通道,感觉并非简单的空间跳跃,更像是在一层层致密、冰冷的规则网络中艰难穿行。无处不在的秩序之力挤压着方舟的防护屏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整个宇宙的律法都化作了实质的墙壁,拒绝着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
沈流石全力运转归墟道域,将方舟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模拟着周围规则的同频波动,如同在湍急的河水中努力保持一片顺流而下的落叶姿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至少有七道不同层级的规则扫描掠过方舟,每一道都足以瞬间瓦解寻常星舰的构造。若非他提前解析了部分秩序精粹的特性,并借助“源初协议碎片”散逸出的那一丝同源高位格气息进行伪装,恐怕在进入的瞬间就会被判定为“非法变量”而予以清除。
通道尽头,光芒骤亮。
并非恒星那种炽热的光芒,而是一种冰冷、均匀、毫无死角的纯白之光,仿佛置身于一个由绝对规则构成的“内部”。方舟悬浮在一个无法用常规几何概念描述的空间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边际,只有无数流淌的、散发着微光的规则线条,如同宇宙的神经网络,纵横交错,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而在这些规则线条的汇聚中心,是一座……难以名状的“结构”。
它并非传统的王座形态,更像是一个不断自我重构、演算的立体几何模型,由无数晶莹剔透、仿佛由纯粹逻辑凝结成的晶格构成。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空间、乃至外界已知宇宙秩序规则的“源点”与“锚定物”。仅仅是注视它,就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规则的浩瀚。这就是“秩序王座”——并非一个座位,而是肃正议会秩序力量的具象化核心!
“收敛心神!”沈流石立刻通过意念提醒同伴,同时全力压制体内因靠近王座而微微躁动的烬火核心与那缕协议碎片。在这里,任何一丝不属于绝对秩序的力量波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掘石者-7操控的约束力场引导着方舟,向着王座外延的一个特定“节点”靠近。那里,规则线条相对稀疏,构成了一个类似观测平台的结构——第七分析厅。
平台上,已经有一个“存在”在那里。
它并非巨大的实体,其形态更像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精致的白金天平。天平的托盘并非实物,而是由不断流动的二进制流光和某种更基础的规则符号构成。天平的两臂保持着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平衡,没有丝毫晃动。没有五官,没有肢体,但一股冰冷、公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意念,已经笼罩了整个分析厅,也笼罩了方舟内的每一个意识。
“天平阁下,”掘石者-7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充满了敬畏,“遵从您的召唤,已将‘信标体’及其承载物带到。”
天平没有回应掘石者-7,那无形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它,直接落在了沈流石身上。
“异数,携带着不应存于此世的残响,与……矛盾的秩序印记。”天平的意念直接响起,不带疑问,而是陈述。它一眼就看穿了沈流石身上混杂的力量——归墟的包容、烬火的抗争、星尘(秩序精粹)的伪装,以及那最核心的、与它自身力量同源却又隐隐对抗的“源初协议碎片”气息。
沈流石心中凛然,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任何虚饰都是徒劳。他保持着冷静,以不卑不亢的意念回应:“流浪者沈流石,见过天平阁下。吾等仅为求生,偶得古老遗泽,无意冒犯议会威严。”
“生存,是低效变量寻求延续的本能驱动。古老遗泽,是系统冗余或未被及时清理的历史数据。”天平的回应冰冷而直接,“汝之存在本身,即构成对现行秩序模型的扰动。依据协议第7,431,992条,应予清除。”
掘石者-7在一旁听得核心发凉,生怕自己带来的“功劳”转眼就变成需要被清除的“病毒”。
但沈流石并未慌乱,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天平话语中的逻辑节点:“现行秩序模型?阁下之意,秩序亦非永恒不变之定理,而是……可优化的‘模型’?”
天平旋转的幅度微微一顿,那绝对平衡的托盘上,代表沈流石存在意义的“数据流”似乎被重新称量。
“秩序,是系统稳定运行的最优解。最优解,随系统边界条件与内部变量变化而动态调整。然,当前模型,是基于‘源初协议-肃正版本’演算得出的、针对已知宇宙的最高效、最稳定架构。汝等变量,不在原模型兼容范畴内。”
它承认了秩序模型的可变性!这让沈流石看到了机会。他体内那缕“源初协议碎片”似乎因感受到同源而不同路的力量,微微震颤起来。
“若……‘源初协议’本身,亦非唯一或最终版本呢?”沈流石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同时将之前融入“时序追溯罗盘”数据中的、那些关于“干涉源头”蕴含的、与现行秩序略有差异的古老规则波动特征,再次通过意念,极其隐晦地释放出一丝。
“汝是指,‘掘石者-7’报告中所提及的,‘干涉源头’所携带的……疑似更古老或变异的协议波动?”天平的意念首次带上了一丝可被察觉的“计算”意味,那冰冷的天平似乎开始了极其细微的、常人无法观测的重新校准。“此波动特征,经初步核对,与‘逻辑神狱’最底层封存的、标记为‘原始草案-废弃案’的部分数据碎片,存在百分之三点六七一的相似性。”
逻辑神狱!原始草案!
沈流石心中巨震!他没想到,他冒险植入的碎片信息,竟然直接指向了议会核心机密中的机密!那不仅是监狱,更是存放着议会“黑历史”或者说“原始蓝图”的地方!
掘石者-7更是激动得规则之躯都在微微发光,它带来的信息价值,再次飙升!
“废弃案,不代表错误,或许……是另一种可能性的探索?”沈流石趁热打铁,“正如阁下所言,最优解随条件变化。或许,当前宇宙的‘边界条件’,已与‘肃正版本’订立之初,有所不同?”
天平沉默了。那无尽的规则线条在其周围缓缓流转,仿佛在进行一场席卷整个议会核心的庞大演算。
良久,天平的意念再次传来,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异数沈流石,汝之言论,及汝所承载的‘矛盾印记’,构成了一个罕见的‘高价值悖论样本’。“
“基于此,依据协议补充条款第a-001条(关于处理可能引发系统范式升级的特殊变量),现裁定:暂缓执行清除程序。”
“汝,需配合议会,对‘干涉源头’及汝自身所承载的‘废弃案波动’,进行深度解析与验证。”
它那无形的“目光”转向激动不已的掘石者-7。
“掘石者-7,汝发现并引导此样本,有功。授予汝临时三级权限,协助‘织法者’下属研究单元,完成对此样本的初步分析。”
掘石者-7狂喜领命。
而沈流石心中却是一沉。
“织法者”……议会另一位执掌“规则编织”的至高存在!事情的发展,似乎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危险,但也更接近核心秘密的漩涡中心。
面见“天平”,他凭借胆识和手中真正的筹码,暂时赢得了生存的机会,但也如同走钢丝般,踏入了一个由议会最高意志亲自监督的、更加凶险的实验室。
生存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通往“逻辑神狱”的道路,似乎在这番对话中,隐隐显现出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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