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医院病房里，乔英子已经醒了，她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趴在床边熟睡的方一凡身上。
他侧着脸枕着自己的胳膊，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微微蹙着，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乔英子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里又暖又涩，轻轻动了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方一凡。他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眼神还有些朦胧，却第一时间看向床头的吊瓶，确认药液所剩无几。
视线一转，正对上乔英子清醒而温柔的目光。
“宝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一凡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乔英子却捕捉到了他满眼的红血丝，心揪了一下：“你一晚上没睡吗？”
方一凡揉了揉眼睛：“眯了一会儿，没事。”
“骗人，”乔英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定眼睛都没合一下。”
方一凡见瞒不过，只好老实承认，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好吧，看你躺在这里，我哪里睡得着。总得有人看着点滴，万一有什么情况......”
“一晚上没睡，今天还有精力排练吗？”乔英子更担心这个，“你们那个强度......”
“待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就行，”方一凡故作轻松地打断她，“剧组有咖啡，提神神器。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你好好休息最重要。”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了。
乔英子也看到了时间，立刻催促道：“已经七点了，你快走吧！不是八点就开始吗？赶紧去吃点东西，别空着肚子去排练。”
方一凡却有些犹豫：“不急，等会儿有人来了我再走。”
“方一凡！”乔英子故意板起脸，语气严肃起来，“你现在就走，再不走我就不理你了！”
她知道，只有用这种“威胁”，才能让这个把她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伙乖乖去忙自己的事。
方一凡立刻投降：“好，走！我走！你别生气，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就按铃喊护士姐姐们，千万别自己乱动。”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夏欣语提着早餐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好啦，别交代了，”她笑着把一份早餐塞到方一凡手里，“我来轮换你了。买了点早餐，你拿点在路上吃。”
方一凡接过早餐:“好，谢谢。有事随时给我发信息。”
“太客气了你，”夏欣语摆摆手，“快去吧，英子有我们呢。”
乔英子也柔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剧院给我发个信息。”
“好，知道了。”方一凡深深看了乔英子一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方一凡出了医院，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让他精神稍振。他顺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剧院的地址。
在车上，他勉强吃了几口夏欣语给的包子。放下早餐，他又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乔英子发去各种要注意的信息。
发完信息，他靠在车窗上，试图闭眼休息，但脑海里全是乔英子苍白着脸微笑的样子，睡意全无。
医院里， 夏欣语一边帮乔英子整理床头柜，一边看着方一凡离开的方向，由衷地感叹：“英子，说真的，有这样的男朋友，是修了几百年的运气啊。我以前总说不想谈恋爱，觉得麻烦，现在看看，可能只是没遇上像方一凡这么好的。”
乔英子笑了笑，就收到了方一凡的信息，夏欣语继续说着，“刚刚看到他啊，脑袋浮现了一句话。”
乔英子问道：“什么话？”
“眼下的乌青，是我爱你的证明。”夏欣语感叹着。
乔英子刚回复完方一凡的信息，放下手机，听到夏欣语的话，轻声说：“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配不上他对我的好。”
夏欣语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乔英子：“英子，其实我刚听说你们的故事的时候，尤其是他为了救你跳下去那一段，我是震惊的，甚至......有点怀疑。除了爸妈，我真的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另一个人，能为了救自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之后还能陪你支撑那么久，甚至把所有的责任和压力都揽到自己身上。我总觉得，这种爱太沉重、太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怕里面有什么问题。”她顿了顿，“但是昨晚，我信了。看到他那个慌乱无措的样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明自己今天还有那么重要的排练，却坚持要守着你，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心和害怕，装是装不出来的。英子，我觉得他是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乔英子听着夏欣语的话，眼眶微微发热。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心里那片因为受伤和让对方担心而产生的阴霾，被这番真诚的话语驱散了不少。
是啊，方一凡的爱，或许笨拙，或许有时会过度紧张，但它的真挚和厚重，毋庸置疑。
剧院这边， 方一凡赶到时离开排练还有一段时间。
他直奔洗手间，用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冰冷的水珠暂时刺激了疲惫的神经。
然后他冲了一杯浓稠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靠着墙，告诉自己只能睡十五分钟。极度的疲劳让他瞬间就陷入了浅眠，但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和周围隐约的声响又让这睡眠质量极差。
十五分钟后，他被陆续到来的同事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吵醒。
虽然依旧疲惫，但咖啡因和短暂的休息让他勉强恢复了些许精力。联排准时开始。
然而，上午的排练进行得并不顺利。方一凡明显不在状态，注意力难以集中。
一个简单的走位他连续错了两次，合唱时进拍晚了一秒，台词也念得有些含糊，缺乏情感。整个人的表演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无力。
“停！”林导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排练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方一凡。
林导走到他面前，眉头紧锁：“方一凡，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丢了？你的注意力呢，你的情绪呢，这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木偶！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就不要来工作，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
严厉的批评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方一凡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和自责涌上心头。
深吸一口气，用力晃了晃脑袋，又原地跳了几下，试图驱散身体的沉重感和脑中的混沌。“对不起，林导！我的问题！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导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强打精神的样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抓紧时间！各部门准备，从第三幕第二场再来一遍！”
方一凡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担忧和疲惫都暂时锁进内心的角落，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中。
这一次，他努力跟上节奏，虽然状态仍不及平时，但至少没有再出现明显的失误。
中午十二点，终于等到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方一凡第一时间抓起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走廊，给乔英子拨去了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屏幕上映出乔英子已经回到宿舍、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的脸庞。
“宝宝，早上医生查房怎么说？确定没事了吗？”方一凡迫不及待地问，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嗯嗯，医生说完全没事了，观察期过了，连轻微脑震荡的迹象都没有，就是皮外伤，注意别碰水就好。下午就可以正常活动了，你看，我都回宿舍了。”乔英子语气轻快，还对着镜头转了转脑袋，以示自己真的无恙。
“好，那就好。”方一凡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疲惫感再次袭来。
“你快去吃饭！”乔英子看到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倦容，心疼地催促，“然后找个地方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哪怕半小时也好。你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好，马上就去。”方一凡答应着，又忍不住说，“我晚上排练结束就过去找你。”
“不许过来！”乔英子立刻反对，语气坚决，“晚上结束就立刻回公寓睡觉，你要来，明天再来，我也担心你的身体！”
方一凡还想坚持：“可是我想亲眼看看你......”
“我好好的！”乔英子打断他，“视频里你看得还不够清楚吗？方一凡，你听话，今晚必须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一定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方一凡沉默了几秒，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最终妥协了：“......好。”
“好啦，凡宝乖，”乔英子笑了，“那我出院......哦不对，我已经在宿舍了，反正我的一切动态都会事无巨细地跟你汇报，你放心了吧？快去吃饭睡觉！”
“好，那你自己要注意好，拜拜。”
“好，知道了，爱你，拜拜。”
“爱你。”
挂了电话，方一凡正准备去拿盒饭，却看到林导朝他走了过来。
“一凡，”林导的表情比上午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审视，“你今天怎么回事，状态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方一凡有些窘迫，低声回答：“对不起，林导，耽误大家进度了。是......有点事情，没怎么睡。”
林导打量着他：“一晚上没睡？你这脸色...要不下午你先回去休息半天，这样硬撑效果也不好。”
方一凡连忙摇头：“林导，没事的，我可以的！刚才休息了一下，感觉好多了。下午我一定调整好状态！”
林导看着他倔强又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能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也不像是因为排练压力。”
方一凡沉默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简单地将乔英子摔倒、昨晚在医院守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导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多了几分理解：“唉，理解。你这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说真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硬扛，万一累倒了更麻烦。我还是建议你下午回去好好睡一觉，晚上如果感觉好了再来。”
“林导，我真的可以！”方一凡坚持道，眼神恳切，“我保证下午不会再掉链子了！”
林导看着他眼中的执着，知道劝不动，便点了点头，但语气严肃起来：“那你自己决定。但是一凡，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算最重，但后面等着替补的人可不少，都虎视眈眈着呢。状态不行，我是不可能让你上的，这不仅是对你负责，也是对全体剧组负责。你自己掂量清楚。”
方一凡心中一凛，郑重地点头：“知道了，林导您放心，下午我一定拿出最好的状态！”
“嗯，好好演，我一直是看好你的。”林导又鼓励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敢怠慢，赶紧扒了几口已经有些凉了的盒饭，然后立刻找了个堆放布景的角落，靠着纸箱，争分夺秒地闭眼休息。
这一次，或许是心里踏实了一些，或许是实在太累，他很快睡着了。直到排练即将开始的嘈杂声再次将他唤醒。
下午的排练，方一凡像是换了一个人。彻底将担忧压在心里，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中。
不仅没有再出错，甚至在几个情感爆发点上，因为经历了前一晚的担忧和恐惧，表演反而比之前更加真实、更有层次感，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珍惜和对可能失去的恐惧，被他微妙地融入到了表演中。
林导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指导也更加严格和细致。确实，离正式演出不到一周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珍贵。
排练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中间只有零碎的休息时间。
林导终于宣布：“今天先这样，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排练厅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然后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四散离开。
方一凡甚至没顾上擦汗，第一时间就从包里翻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给乔英子的视频通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憋了一天的浊气。此刻，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脸，才是对他这一天辛苦最好的慰藉。
电话接通的瞬间，屏幕那端出现乔英子带着笑意的脸庞。
方一凡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值得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带着排练后的沙哑和浓浓的思念：“宝宝......”
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声呼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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