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医疗部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压抑的呻吟声。
温瑶和其他治愈系异能者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将危重伤员的伤势稳定下来，轮到处理陈墨、雷昊这些核心成员的伤势时，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
温瑶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处理雷昊胸前那道狰狞伤口时，她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翠绿色的光芒艰难地渗透进去，修复着受损的组织，但速度很慢。
“忍着点，雷昊，你失血太多，伤口又深，我只能先保证它不再恶化，完全愈合需要时间。”
温瑶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雷昊靠在椅背上，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但硬是没哼一声。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急救室的方向。
当温瑶终于用干净的绷带将他胸口层层包裹好后，他立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温瑶姐……我，我想进去看看她。”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焦虑，
“就一眼……不看到她，我心里……不踏实。”
温瑶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样子，又看了看他刚刚包扎好、依旧隐隐渗血的伤口，眉头紧锁，断然拒绝：
“不行！雷昊，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伤得这么重，进去能干什么？
指挥官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你进去反而会影响她！”
“我不会吵到她！我保证！我就坐在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雷昊急了，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还是固执地坚持着，
“温瑶姐，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心里跟火烧一样，我……我受不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脆弱和哀求。
温瑶的心软了一下。
她看着雷昊，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脾气火爆得像炸药桶一样的家伙，此刻却因为担心一个人，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想起了苏离独自挡下毁灭性能量洪流的背影，想起了雷昊当时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陈墨在一旁，靠着拐杖，声音虚弱却带着理解：
“温瑶……让他去吧。不让他看一眼，他怕是死都不会安心休息。这小子……犟得很。”
李哲也推了推破碎的眼镜，理性地分析道：
“从心理层面看，过度的焦虑和担忧确实不利于伤势恢复。适当的……探视，或许能缓解他的情绪应激状态。”
温瑶看着雷昊那几乎要跪下来求她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同伴们默认的态度，最终，疲惫和一丝不忍战胜了严格的医疗规定。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吧。但只能待十分钟！绝对不能打扰到指挥官！而且，十分钟后必须立刻回来休息，这是命令！”
“好！好！十分钟！谢谢温瑶姐！”
雷昊像是得到了特赦令，连声道谢，在赵大山的搀扶下，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那扇他盯了几乎一整天的门。
轻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苏离身上特有的、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急救室里很安静，只有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
苏离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着、透露着坚毅与疏离的唇瓣，此刻也失去了血色，微微抿着，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
她的呼吸很轻，很缓，几乎感觉不到。
雷昊的心，在看到她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示意赵大山在外面等，然后自己扶着墙壁，慢慢地、几乎是蹑手蹑脚地挪到床边的椅子旁，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扰到她。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贪婪地、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以及那规律的滴答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缓慢。
之前所有的喧嚣、战斗的疯狂、同伴的伤亡、自身的剧痛……在这一片静谧中，都渐渐远去。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床上这个安静得让人心慌的身影。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他毫无防备的心底轰然爆发！
“我这是怎么了？”
他问自己。
“看到她受伤，为什么会这么疼？比我自己挨刀子还疼千百倍？”
“是因为她是指挥官吗？是因为她救了大家，包括我吗？”
他试图用惯常的理由解释。
“是崇拜？是感激？是敬畏？”
可这些词语，在此刻他那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想起她平日里清冷孤高的样子，想起她训练时一丝不苟的严厉，想起她战斗时那掌控一切的强大，也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极淡的无奈和……接受他披风时那瞬间的柔和。
“不……不只是那样。”
一个清晰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脑海。
“我想靠近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强大。
我想保护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领袖。
看到她难过，我会不知所措；
看到她受伤，我宁愿受伤的是我自己；
看不到她，我心里就空落落的，像丢了魂……”
“这……这难道就是……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慌了神，心跳如擂鼓，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我喜欢苏离？我……我怎么敢？她那么厉害，那么遥远，像天上的月亮……我算什么？一个只会打架的粗人……”
自卑、惶恐、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袭来。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可是，心底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是的，我喜欢她。”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苏离脸上，这一次，少了之前的惶恐，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坚定。
“不是因为她是指挥官苏离，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
他看着她放在身侧、同样苍白纤细的手，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碰触她，想要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就……就一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像是在说服一个极其艰难的决议。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轻得像是在靠近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碰触到她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然后，他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又笨拙地，将自己的手指，轻轻穿插进她的指缝间，形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她的手很凉，很软，和他布满厚茧、灼热的手掌完全不同。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巨大的酸楚同时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湿润却强忍着让自己不掉眼泪。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通过这微弱的连接传递给她。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温瑶压低声音的催促：
“雷昊，时间到了，该出来了！你需要休息！”
雷昊身体一僵，从那种近乎虔诚的守护状态中惊醒。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苏离安静的睡颜。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燃起。
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他低下头，将自己干燥起皮的、带着血污和尘土的嘴唇，无比郑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轻轻印在了苏离那与他十指相扣的、冰凉的手背上。
一触即分。
如同蝴蝶掠过水面，短暂得几乎像是幻觉。
但那份灼热的触感和心中翻涌的澎湃情感，却真实得让他浑身颤抖。
他迅速直起身，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苏离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才松开手，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急救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的静谧。
门外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疼，温瑶担忧的面容映入眼帘。
雷昊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沉重的压抑似乎减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甜蜜、酸涩、担忧和决心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同了。
而他，需要为了这份不同，变得更强，更好地……活下去，守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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