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马收回眼神,脖子都跟着缩了一下。
陆楚廷太懂他了,也不多问,顺手把沅沅递过去。
“抱好了,再不走真迟到了。”
他知道四哥向来心细如发,又最怕打扰别人。
这种时候多问一句都是负担,不如快些走。
陆楚耀接过沅沅,手有点抖,但没推辞。
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沅沅接过来。
沅沅比他矮半头,可在他怀里却沉得厉害。
他抿了抿嘴,小声问:“五弟……好多了吗?”
“好多了。”
陆楚廷压低声音。
“昨儿半夜先生亲自起来照看,守了小半个时辰,说脉象稳了不少,精神也比在宫里那会儿强多了。就是……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彻底好起来……”
“别自责。”
陆楚耀立刻打断他,语气认真。
“咱们是亲兄弟,你这么说,五弟听了该难过了。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们为他自责。”
“五弟最要强,若他知道你把什么都怪在自己头上,他心里更难受。”
陆楚廷没再说话。
风从廊下吹过,拂起他鬓角一缕碎发。
沅沅趴在他肩头,忽然伸出手,拍拍陆楚廷的背,学着四哥的腔调。
“都是兄弟!”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陆楚廷被逗得一乐,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
他抬手轻轻敲了下沅沅的脑门。
“就你会学!”
顺手从兜里摸出个热乎乎的鹅油卷,塞进她手里。
“喏,赏你的。”
香味一下飘满了空气。
沅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这回她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塞进嘴里。
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点心,鼻子凑了上去,左闻一下,右闻一下。
“好香啊……这到底啥呀?”
陆楚廷见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脑门。
“快尝尝,好吃不?这可是特意给你带的。”
沅沅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笑音。
“呵,大街上啃点心,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
沅沅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
她忽然想起娘昨晚牵着她的手。
“现在是将军府小姐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便在巷口边走边吃。如今是定南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身份不同了,一举一动,都得顾着体面,莫要让人笑话。”
她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帘,手里那块香喷喷的点心,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陆楚廷和陆楚耀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去。
说话的,是袁柳儿。
“袁小姐,至于为难一个小娃娃吗?”
陆楚廷先开口了。
“我妹妹才三岁,多吃一口点心,犯哪条王法了?碍着谁的眼了?还是扰了哪位的清梦了?”
陆楚耀也鼓起勇气,紧跟着补了一句。
“袁小姐总说别人不规矩,倒不如先照照镜子。您干的事,就比我家小妹在街边吃个点心更体面?上个月您在茶楼当众呵斥掌柜,为了一盏茶凉了半分便砸了人家的碗,那才叫失了体面吧?”
袁柳儿原本想借机显摆自己的教养,却不料反被戳中短处。
顿时脸上挂不住,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陆楚廷才收回目光,转而打开油纸包,露出两块鹅油卷。
“吃!大胆地吃!别管旁人嚼舌根,说三道四。将军府小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敢多嘴,我陆楚廷第一个不答应。”
沅沅这才破涕为笑。
她两手重新捧起点心,小嘴一开一合,毫不顾忌地咬了一口。
刚咬一口,满嘴肉香便直冲鼻腔。
她顶着满嘴油,被两个哥哥一人牵一只手,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书堂。
姚夫子早已端坐在堂中。
老人板着脸,抬眼扫了他们一眼。
“来,排好队。”
沅沅一点没觉察不对劲,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后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板子声猛然炸开。
陆楚耀白皙修长的手心上赫然多了一道红痕。
他咬着牙,却一声未吭。
沅沅愣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那一声“啪”还在她耳边回荡。
“啪!”
又一声。
陆楚廷也挨了。
戒尺落下时,他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掐进掌心,右手却下意识挡在了胸前。
沅沅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要挨打了!
要被夫子打手心了!
天哪!
眼看轮到自己了,她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陆楚廷的大腿。
“哥哥!呜呜呜你不要丢下我!你是不是不要沅沅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会被夫子打死的!我会疼死的!哥哥救我!救救我呀!”
陆楚廷低头看她,疼得心尖都缩了。
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只能死死咬住牙关。
“别哭,求情罚双倍。我也没办法。夫子的规矩,谁求情,就加倍罚……我……我不想你也挨打。”
他不是不想救她。
去年他也曾迟到过一次。
那天暴雨倾盆,山路泥泞,他摔了一跤,膝盖破了,却仍拼尽全力赶来。
大哥陆楚远见他浑身湿透、脸色发青,心疼得不行,便在夫子面前跪下替他求情。
“夫子,我弟他昨夜发高烧,整晚没睡,今早实在无力赶路……求您饶他这一次。”
夫子当时只是冷笑。
“求情?好,双倍。”
大哥还笑着伸出手,指尖微微发抖,却努力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的,就两下,替弟弟挨,值得。”
结果,那两下,全打在了他头上。
大哥当时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可他依旧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喊痛,只是轻轻摸了摸陆楚廷的头。
“记住,别再让我替你求情了。”
那天大哥的表情,和现在沅沅一模一样。
姚夫子举起戒尺。
“该你了。站好。”
“夫子!”
沅沅见两个哥哥真不救她了,心一横,转身扑向姚夫子的腿,小手紧紧抱住那粗布长袍的下摆,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是第一次呀!就这一次!求您别打手心……我以后一定早早来,天不亮就起床,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夫子您行行好,我娘说小孩子骨头嫩,打坏了会留病根的……”
小丫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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