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山林的声音清越，檐角的铜铃叮铃乱响。线香燃烧的青烟飘向天际，融入云雾之中。
日光铺洒在布满青苔的石阶，谢却陵踩着橙黄的光拾阶而上，停在距离裴织阑两阶的地方。
辨玉和隐鸦在裴织阑的眼神示意下离开，墨七跟着退至不远处。
“听说你中毒了，还遇刺。可有受伤？身上的毒可有大碍？”谢却陵的目光在裴织阑身上，他伸出手握住裴织阑的双肩。
裴织阑在他的脸上看到不作伪的关切，他的眉眼间萦绕着愁绪。
阳光落在谢却陵的侧脸，另一半在阴影之中。裴织阑倾身靠近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两个人的衣袍交织，熟悉的松香将裴织阑包裹，谢却陵小心翼翼地纳她入怀中。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谢却陵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中的慌乱显而易见。
裴织阑沉默着，她闭上眼睛感受谢却陵的温度：“一会就好了。”
谢却陵不再追问，他抱着裴织阑的手收紧，两人贴得更近一些。
裴织阑能感受到谢却陵心脏跳动的节奏。
许久，她才扶着谢却陵的肩头，拉开一些距离。
“余毒已经清了，至于刺客，有影玖相护，不曾受伤，有劳王爷挂心。”她顺着台阶向下时，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牵住谢却陵的手。
谢却陵被拽得身形晃了一下，而后乖顺的跟在她身旁。
王府的王管家早早候在王府门口，裴织阑让隐鸦回和满堂，只带了辨玉踏进王府。
谢却陵望着裴织阑单薄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这才将视线转回自己的手上，那里似乎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裴织阑的步伐平稳，她回到自己的院落，锦书迎上来奉茶。
“这段时间府里可有发生什么？”她端起茶盏，清新的茶香驱散了许多连日来的疲惫。
锦书规矩的侍立在旁，恭敬回话：“回王妃，近日府上并无大事。只那位萦尘姑娘，频频凑到王爷跟前。长公主有下过帖子宴请王爷，皆被推拒。”
“不用太拘着那位萦尘姑娘，她想做什么让她做，只当没看见就是了。”裴织阑轻轻撇着浮沫，目光落在茶汤中打转的茶叶上。
锦书福了福：“是，奴婢遵命。”
裴织阑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
萦尘的身影停在门口，眉眼间的风情连女人都不免多看两眼。裴织阑抬起眼，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只轻飘飘的一眼，她又继续低头喝茶。
“奴婢萦尘，给王妃娘娘请安。”萦尘摆动着婀娜的身姿，走到裴织阑面前。她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那动作总是透着勾人的意味。她的嗓音轻软，语调娇滴滴的。
裴织阑的目光扫过她含笑的双眸，并未叫她起身。
萦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便自己直起身：“不知奴婢哪里惹得娘娘不快？还望娘娘明示。”
“放肆！娘娘未曾喊起，你怎敢自己起身！”辨玉眉头皱起，开口呵斥。
裴织阑放下茶杯，双手垂放在双膝上。她抬头看向萦尘的脸，却像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辨玉姑娘这样大的火气做什么，王爷近来对我青睐有加。你这样大声凶我，王爷会不开心的。”萦尘转而望向辨玉，面上的挑衅毫不掩饰。
裴织阑缓缓起身，响亮的一巴掌落在萦尘的脸上。她拿出绢帕轻轻擦拭着手掌，似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语气中是不屑：“去找王爷告状吧。”
“王妃娘娘未免太仗势欺人了些，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萦尘捂着被打红的脸，那双含笑的眼睛蓄起水珠，将落未落的好不可怜。
裴织阑将绢帕递给辨玉，轻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既是王府的人，就该守王府的规矩。我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挑日子吗？”
“娘娘是主子，自然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娘娘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奴婢不过被王爷多看了两眼，娘娘便要如此善妒吗？”萦尘后退一步，眼泪悬而未落，声音里是哭腔。
裴织阑看着这种肖似自己的脸，拿起桌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尽数泼在萦尘的脸上，而后搁下茶杯，从袖中拿出匕首。
寒芒闪过，冰冷的刀刃贴在萦尘的脸上。刃尖压下时，她的脸上出现血珠。
“我将这张脸皮剥下送给王爷，让他日日看着可好？”裴织阑的语气轻柔，哄情人那般。
萦尘瞪大眼睛望向裴织阑那张带笑的脸，她的眼里是惊惧，是不可置信。她哆嗦着后退，最后狼狈跑出去。
裴织阑的目光盯着那道仓皇逃走的背影，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王妃，这萦尘跟您这般像，又频繁往王爷面前去，恐王爷对她起心思。”锦书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心。
裴织阑不曾接话，她扶着辨玉的手走出院子。
辨玉跟在裴织阑身边，轻声询问：“小姐，您这般锋芒毕露的与她对上，只怕又有些不长眼的要在背后说您了。”
“不必理会，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裴织阑的语气浑不在意，她的眼底漫过讥诮。
谢却陵坐在自己书房的桌案后，面前的公务久久未曾翻动。他从怀里摸出那根簪子，摩挲着簪头的那个阑字。
“墨七，王妃今日是不是原谅本王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看向墨七的眼里是明晃晃的期待肯定答案。
墨七避开谢却陵的视线，看看书架看看执笔，就是不与谢却陵对视。
他拿剑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抱剑怀中：“王妃可没说原谅您。”
墨七的声音极小，几乎是细声呢喃，但谢却陵听得一清二楚。
“本王并非不能理解王妃，她要保护自己无可厚非。但皇姐与本王多年情意，本王亦不能轻易割舍。只能从其中进行平衡，本王会用这条命护王妃周全。”谢却陵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簪子。
墨七轻叹一口气，他理解不了任何人。他觉得王妃没错，也觉得王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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