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一名信使驾驭着一匹几乎脱力的快马,冲入了节度使府。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只说了一句“大长公主亲笔”,便昏死过去。
信被紧急送到了谢苓手中。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纸。
一张是安庆大长公主的亲笔信,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信上,她痛斥谢翊、谢珩二人“名为皇子,实为国贼!不忠不孝,禽兽不如!”言辞之激烈,可见其愤怒。
信的末尾,她写道:
“我谢氏有女谢苓,文治武功,远胜国中男儿。今国难当头,当效仿古之英主,回京勤王,铲除奸逆,匡扶社舍稷!”
而另一张纸,则是一份《告天下宗室书》的草稿。
上面,不仅有安庆大长公主的亲笔署名,还联合了数位德高望重的老宗亲。
他们共同昭告天下谢氏宗族——
国已危,君蒙难,当由兰陵公主谢苓,总领天下兵马,清君侧,定国本!
这封信由宗室最长者亲手竖起的大旗,为谢苓的南下定下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北境之主。
从这一刻起,她成了整个谢氏宗族,乃至整个大邺,所承认的唯一希望。
谢苓拿着那份《告天下书》,一步步走回沙盘前,用力将信扣在上面。
秦浅、林稚鱼、魏靖川等人早已在此等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谢苓目光扫光众人,缓缓开口。
“终于到了这一天。”
她目光铿锵如钢,所有人心底骤然升起一团滚烫的火。
“传令三军!”
她的声音,穿透了风雪,响彻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做好准备!”
“我们等的东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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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城下,战云密布。
玄色的“谢”字大旗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
火红的“凤翎”军旗紧随其后,如一团燃烧的烈焰。
数万大军列阵于平原之上,玄甲如墨,长戈如林,沉默中自有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
谢苓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新制的银亮软甲,甲胄的线条流畅而坚硬,勾勒出她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身形。
外罩一件同色的织锦披风,长发用一顶银冠高高束起,不施粉黛的脸上,是一片冰雪般的沉静。
“今日,我谢苓起兵勤王!荡涤奸逆,还乾坤朗朗!”
城墙之上,终于出现了一阵骚动。
一个肥硕的身影,在十数名亲兵的簇拥下,艰难地登上了城楼。
那人正是洛州守将,崔焕。
他是崔氏的旁支,靠着裙带关系才坐上这个位置,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此刻,城上气氛紧张,他却还不慌不忙。
他似乎觉得,眼前这数万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兰陵公主,你一介女流,不安于后宅相夫教子,竟敢效仿男子,擅动刀兵!”
然而普通守军,却是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他们听过兰陵公主在北境的威名,也听闻了那封《告天下宗室书》。
勤王之师,怎就成了叛逆?
秦浅气得柳眉倒竖,当即就要催马骂回去。
“这头肥猪!我去割了他的舌头!”
片刻沉默后,谢苓忽然扬声大笑。
“崔焕!”
“本宫南下,乃奉宗室之命,清君侧,讨国贼!你身为洛州守将,食大邺俸禄,不思开门迎王师,反在此大放厥词!”
“你,可知罪?!”
崔焕脸色一白,强自镇定道:“一派胡言!我只听太子殿下号令!你才是乱臣贼子!”
“好一个只听号令。”谢苓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崔焕!你可知,你三年前,曾贪墨克扣军粮饷三万七千两白银,致使三百军士在寒冬之中活活冻饿而死!”
此言一出,城下谢苓军中,许多也曾被克扣军饷的士兵,瞬间红了眼。
城墙之上,不少守军的脸色也变了。
崔焕更是如遭雷击,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谢苓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声音愈发凌厉。
“你可知,你去年纵容家奴,强占城西良田八百亩,逼死无辜农户一十三口,其中还有一名嗷嗷待哺的婴孩!”
“你可知,你月前私开官仓,将朝廷严令禁运的三千斤精铁,高价卖与北漠潜伏的奸细,中饱私囊!”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谢苓猛地一指床弩上那些蓄势待发的卷宗。
“证据,就在此处!”
“你还有何面目,立于这洛州城头,妄谈什么狗屁的王化?!”
崔焕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囫囵了。
“妖言惑众!全是妖言惑众!来人!放箭!给我放箭射死她!”
城上一时有些混乱。
一瞬间,整个洛州城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住了。
崔焕气急败坏,几乎要疯了。
他拔出佩剑,指着身边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尖叫。
“都愣着干什么!放箭!快给我放箭!”
周围的士兵有的面露愤慨,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
他们都是洛州本地人,崔焕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此刻,被兰陵公主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一时间军心大乱。
当夜,月黑风高。
洛州城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一处偏僻的军营营帐内,烛火摇曳。
洛州副将陈冲,一直被崔焕欺辱压制,早就对他恨之入骨。
此刻他正对着十几个军中校尉,展示着他从城墙上“捡”回来的一份罪证。
他面容刚毅,声音沉稳。
“诸位兄弟!”
“崔焕此贼,倒行逆施,罪行累累,早已天人共弃!”
“今日公主殿下兵临城下,携煌煌大义而来,更是将他的罪证昭告天下!”
“我等皆是大邺的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助纣为虐,为一个国贼卖命,落得个千古骂名!”
帐内,一片沉默。
一个校尉终于忍不住开口:“陈将军,我们……我们都信你。可是,崔焕毕竟是朝廷任命的主将,我们若是动他,岂不成了兵变?”
陈冲冷笑一声。
“朝廷?如今的朝廷,是那个软禁君父的太子,还是那个勾结外戚的二皇子?”
“他们自己都打得不可开交,哪里还算得上什么朝廷!”
“而兰陵公主,手握宗室《告天下书》,才是真正的王师!”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
“今夜,便是我们弃暗投明,为自己,也为这洛州满城百姓,挣一个前程的最好时机!”
“清君侧,诛国贼!”
“开城门,迎王师!”
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重重插在面前的桌案上。
“愿随我陈冲共举大事者,请满饮此杯!”
帐内众人,看着桌上那柄还在嗡鸣的长刀,听着陈冲掷地有声的话语,胸中的热血,一点点被点燃。
终于,一人率先起身,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迎王师!”
三更时分。
洛州城内,突然火光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而起!
陈冲身先士卒,率领着数百名心腹以及响应的义士,如一柄尖刀,直插城中心的刺史府!
刺史府的守卫,本就是崔焕的私兵,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更何况,军中大半将士都已倒戈,他们根本就是孤立无援。
抵抗,脆弱得不堪一击。
陈冲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杀到了后宅。
一脚踹开一间灯火通明的卧房。
只见那头肥猪崔焕,正光着膀子,搂着一个新纳的美妾,睡得鼾声如雷。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去,死死按在了床上。
“陈冲!你……你要造反吗?!”
崔焕惊恐地尖叫着,肥肉抖得像波浪。
陈冲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鄙夷。
“造反?”
“不,我是在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他一挥手。
“绑了!带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洛州守将,就这么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被捆成了粽子,拖了出去。
黎明。
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为这座古老的城池镀上了一层金边。
沉重的“咯吱”声中,洛州那紧闭了一夜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城门之外,谢苓的大军,早已列阵以待。
陈冲押着被堵住嘴巴,捆得结结实实的崔焕,快步走到城门前,在谢苓的马前,单膝跪倒。
他身后的数百名将士,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逆贼崔焕,已束手就擒!”
“洛州副将陈冲,恭迎公主殿下入城!”
声如洪钟,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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