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衿心头巨震，猛然抬头。
她看到了大长公主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维护与支持。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公主殿下为她铺下的路，究竟有多宽广。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的身后，站着厉城的铁军，站着一位大权在握的长公主。
苏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福身行礼。
“子衿，谢过大长公主殿下。”
这一拜，拜下的是感激。
抬起的，是九州商号在京城无人可以轻易撼动的根基。
三日后，通汇钱庄如期开业。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因着“利息高半成”的噱头，以及九州商号近来在京城闯出的赫赫威名，开业当日，钱庄门前便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储户们的热情，几乎要将钱庄的门槛踏破。
柜台后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的笑容却一个比一个灿烂。
流云站在二楼，看着楼下鼎沸的人声，心中豪情万丈。
“东家，我们成了！”
苏子衿站在他身旁，神色却依旧平静。
“现在说成，还太早了。”
果然。
繁华之下，暗流已至。
开业的第三天，一个谣言，如瘟疫般，悄无声息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传开。
“听说了吗？那通汇钱庄，是个空壳子！”
“是啊！听说他们东家把银子都挪去边关了，现在账上根本没钱！”
“完了完了！我的钱！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啊！”
“快去取钱！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谣言，是世上最恶毒的刀。
它杀人不见血。
恐慌，开始蔓延。
不过半日功夫，通汇钱庄门前，便再次排起了长龙。
只是这一次，人们脸上不再是喜悦与期待。
而是写满了焦虑、愤怒与恐惧。
挤兑。
这是所有钱庄的噩梦。
“还钱！快还我们的钱！”
“通汇钱庄，骗子！还我血汗钱！”
人群的情绪，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越来越激动，场面几乎失控。
流云急得满头大汗。
“东家，这……这分明是崔家和柳家的手笔！”
“他们是想让我们资金链断裂，直接倒闭啊！”
钱庄库房里的现银，虽然不少，但如何经得住全城的储户这样疯狂地提取？
一旦现银被提空，那通汇钱庄的信誉，便会彻底崩塌。
再无翻身之日。
而且不光是钱庄，九州商号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而此时，皇宫，翊坤宫。
华美却压抑的宫殿内，熏香缭绕，却压不住那股浓重的药味。
柳贵妃蜷缩在凤榻之上，额上缠着一条浸了冷水的抹额。
昔日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显出几分憔悴。
头……
仿佛要裂开了。
一阵阵钻心的疼，让她根本无暇去关注外面的消息。
“滚！”
“都给本宫滚出去！”
她猛地挥手，将床头的一只汝窑玉盏扫落在地。
“砰”的一声，碎片四溅。
守在殿中的宫人们，吓得瑟瑟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
“太医署……一群废物！全都是废物！”
“本宫要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都拖出去砍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声音变得尖利，似恶鬼嚎叫。
内侍们骇得急忙叩拜求饶。
“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饶命啊！”
她的心腹侍女红蕊心忧不已，咬牙跪行几步，膝行到榻前。
“娘娘！”
她贴到柳贵妃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奴婢听宫人说起，您根本不是生病了，而是中了慢性毒。“
“若非……若非常年累月地在饮食里下药，绝不会有此功效……”
“这……这分明是有人要置您于死地！”
柳贵妃猛然抓住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指甲深深刺入红蕊的肌肤。
“是谁？是谁！”
她一双眸子阴狠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红蕊不敢迟疑，低声说道：
“肯定是太子和崔家！“
““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能耐！”
柳贵妃眼中的怨毒更浓。
“传我令！”
“不惜代价，也要让崔家付出代价！”
红蕊领命而去。
柳贵妃再度陷入无尽的痛楚之中。
她咬牙，感受着体内那一股股锥心刺骨的疼，宛如毒蛇，钻入骨髓。
“崔渊、谢翊……”
这一刻，她恨到了极处。
“本宫决不放过你们！”
这股发自肺腑的绝望与怨毒，成了点燃京城党争的第一把火。
通汇钱庄。
苏子衿站在二楼的窗边，冷眼看着楼下混乱的人群。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流云。”
“在！”
“传我的话下去，所有柜台，正常兑付，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流云一愣：“东家？可是我们的现银……”
“但是，”苏子衿打断他，“速度，要慢。”
“每一个来取钱的储户，都要仔细核对他们的存单、户籍，验明正身。每一个步骤，都要做得滴水不漏。”
流云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拖延时间！
“是！我马上去办！”
“另外，”苏子衿叫住他，“备车。”
“去哪里？”
“安庆大长公主府。”
马车，从钱庄的后门，悄无声息地驶出。
却又在朱雀大街上，以一种极为高调的姿态，一路疾驰，奔向城西的大长公主府。
所有人都看见了。
九州商号的马车，去了大长公主府。
半个时辰后。
几辆更加气派的马车，从大长公主府里驶出。
车身上，覆盖着代表皇室身份的徽记与旗帜。
那旗帜，在京城的风中，猎猎作响。
所有人都认得，那是安庆大长公主的仪仗。
车队，没有去任何地方。
径直，驶入了通汇钱庄的大门口。
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咯噔”声。
车帘掀开，一个个沉甸甸的樟木大箱，被护卫们抬了下来。
箱子很重。
重到每两个精壮的护卫，都抬得十分吃力。
其中一个箱子，在搬运时不小心磕到了台阶。
箱盖“哐当”一声被震开。
刹那间，满院耀眼的银光，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的眼睛。
是白银！
满满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花纹银！
恐慌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些箱子，和那面代表着皇室信誉的旗帜。
大长公主府，亲自出面，为通汇钱庄送银子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通汇钱庄的背后，站着的是皇亲国戚！
说明那些谣言，全都是假的！
队伍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中年商人，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糊涂啊！”
他转身就往外挤。
“不取了！我不取了！”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醒悟过来。
他们哪里是来取钱的？
他们分明是差点被人当枪使，毁了自己发财的路啊！
挤兑的队伍，顷刻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闻讯赶来，想要把钱存进来的储户。
一场足以摧毁任何一家钱庄的挤兑风波，就这么被苏子衿，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谣言，不攻自破。
经此一役，“通汇钱庄”非但没有倒下，其信誉反而暴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存款业务，更是节节攀升。
苏子衿成功地，将一场致命的危机，转化成了一次商号绝佳的宣传。
当夜。
九州商号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第一笔来自通汇钱庄的巨额利润，被装入箱中，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连夜送往北地厉城。
随之一同送出的，还有一封苏子衿的亲笔密报。
密报的末尾，她只用淡墨，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
“另，宫中传来消息，柳贵妃头疾发作，痛斥太医署皆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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