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厉城的军械库外，谢苓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在魏靖川和老将张莽的陪同下，视察着新补充入库的兵器。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引起了谢苓的注意。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猛地从不远处一座作坊里传来。
紧接着，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守卫们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拔刀护在谢苓身前。
张莽皱起了浓黑的眉头，一脸嫌恶地朝着黑烟的方向啐了一口。
“又是那个叫墨衡的疯子！”
“殿下，您别理他。这家伙整日神神叨叨，捣鼓些稀奇古怪的危险玩意儿，前前后后都把自己炸伤好几次了，就是不长记性！”谢苓闻言，不由起了兴趣。
她示意守卫不必紧张，走向作坊。
魏靖川落后半步，皱眉跟上，低声提醒道：“殿下小心。”
谢苓对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谢苓摆了摆手，推开了那扇被熏得漆黑、虚掩着的木门。
一股刺鼻的硝石味扑面而来。
作坊里一片狼藉，仿佛被天雷劈过。
一个年轻人正跪在一堆炸得四分五裂的金属零件中间，他满脸烟灰，头发眉毛都烧焦卷曲了，看上去狼狈不堪。
可他对此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盯着地上的碎片，喃喃自语。
“不对啊……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我明明是按照古籍上记载的最优配比来做的……”
“威力是大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稳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众人皆视他为麻烦，避之不及。
墨衡性格孤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谢苓等人的到来，竟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军中原有的老工匠们跟了过来，对着墨衡指指点点，满脸鄙夷。
“不守祖宗规矩，胡作非为！”
“就是，好好的弓弩不造，非要去玩什么火药，迟早把自己炸死！”
可谢苓看到这一幕，目光却为之一亮。
她凝神倾听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指着地上一团焦黑的粉末，问：“是不是三硫一硝二炭混之？”
墨衡猛地抬起头，他那对琥珀色的眼里，仿佛瞬间爆发出夺目的光彩，“你怎么知道？！”
谢苓蹲下来，拿起一块碎料。
空气中，还有隐隐的硝味。
她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着之前在宫中书库翻阅过的古籍，随口道：“《墨氏兵书》中有云：三硫一硝二炭，硫、硝各半，其爆力最为可观。”
她说着，侧头看向墨衡，眼含期待。
“或许，问题不在于硝石的比例。”
“而在于你用的木炭，研磨得够不够细，混合得……够不够均匀？”墨衡直愣愣地看着谢苓，如同石化。
片刻后，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猛地跳了起来，又扑倒在那一地的碎料前，翻来覆去地察看。
谢苓也不催促他，耐心等待。
墨衡的手指在碎料间来回摸索，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渐渐地，他的神情越来越激动，就像发现了珍宝一般，倏然站起身来，满脸狂喜。“是了！我将木炭研磨得太过粗粝，以至于颜色不一……”
他一把抓住谢苓的手，满含激动和感激地看着她，连声说：“多谢！多谢殿下指点！”
谢苓却是微笑摇头，看向满地的残料。
“这法子是你千辛万苦研磨出来的，谢的应该是你自己。”
墨衡怔了怔，突然露出笑容。
他朝谢苓拱手一礼，却不再多说什么，重新埋头于碎料之间，喃喃自语，更专注地细细研究起来。
张莽和魏靖川这才跟上前，前者满脸好奇，指着那堆东西，低声问：“殿下，您怎么知道这些都是他说的什么三硫一硝？”
谢苓笑道：“偶然翻阅的罢了。
随后她下令道：“张莽。”
“末将在。”
“拨给他一笔独立的经费，再给他一座单独的小院，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又转向魏靖川。
“将我们之前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那批黑火石，全都交给他。”
魏靖川应诺。
墨衡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激动之色更浓，竟对着谢苓深深一拜。
“殿下大恩，墨衡永不敢忘！”
谢苓扶起他，微微一笑。
“你尽心，我自然也要尽力。”
“我让你专心研究，不问结果。”
“唯一的要求是，把你每一次的失败，每一次的配比，所有的数据，都给我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
“能做到吗？”墨衡毫不犹豫地点头。
“能！”
谢苓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
“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墨衡眼中光彩闪耀。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碎料重新捡起来，埋首其中，片刻不离。
三日后。
墨衡主动求见。
他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但精神却焕然一新，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各种数据和图表。
同时，还有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火药样品。
“殿下，”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狂热，“您说得对！问题果然出在木炭上！还有，您给的黑火石……它简直是神物！”
“我将它碾碎后，按照新的比例混合，您看！”他将那些火药样品小心翼翼地摆开。
谢苓细细察看。
墨衡紧张地看着谢苓的神情，见她每一处细节都看得仔细，神色越发专注期待。
谢苓终于抬起头来。
她看着墨衡，眼底同样有惊喜之色。
“做得很好。”
墨衡全身一颤。
谢苓将装着火药样品的油纸包起来，递给他，道：“接下来，你要做的还有很多。继续试验，完善它。”
墨衡接过那油纸，激动得语无伦次。
“是！”
谢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放手去做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墨衡紧紧攥着那油纸，眼圈微热，猛地跪下，对着谢苓重重一拜。
“请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不负重望！”
谢苓扶起他，笑着点头。
“去吧。”
墨衡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连连行礼，转身飞奔而去。
谢苓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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