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次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口中齐声道:“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端坐于上,凤冠霞帔,面容慈和。
她抬了抬手,声音温婉:“都起来吧,别拘着,坐下歇口气。”
众人这才恭敬落座,各自安分。
刚一坐下,皇后便笑着朝云音音招手:“音音,过来,到母后这儿来。”
云音音立刻起身,脚步轻快却不失稳重,走到皇后身侧,乖巧地福了福身。
她陪着皇后说笑,言语温柔,举止得体,连茶都亲自执壶斟满,双手奉上,动作娴熟,毫无差池。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向所有人昭示:这才是淑女该有的模样。
而云衿,却像是被彻底忽略了。
云音音全程不曾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宫中一抹无关紧要的影子。
可云衿压根不在乎。
她第一次踏入坤宁宫,满眼都是新奇。
雕花的窗棂上镶着金丝,帘幕层层叠叠垂落,案几上摆着珐琅香炉,袅袅青烟缭绕。
她的小脑袋转来转去,东张西望,目光从宫女手中的团扇,落到案上的青玉镇纸,又滑向墙上那幅山水图。
她好奇极了,仿佛一只初入园林的小雀,哪里都想去看看,哪里都想摸一摸。
可她到底还记得规矩,不敢乱动,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转,将一切都悄悄记在心里。
虽说有点没规矩,但能怎么办?
坐在上头的是皇后啊!
她端坐凤椅,身披明黄绣凤的霞帔,头戴九凤金冠,眉目端庄,不怒自威。
哪怕云衿再得宠,再受几位皇子礼遇,终究不过是个未封名位的庶女,身份低微,如何能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相提并论?
礼法规矩压在头顶,纵使心中再委屈,也只能低头含笑,不敢有半分逾越。
再说了,皇后又能拿她怎么样?
如今的局势,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简单。
云衿虽无封号,却日日出入东宫,与太子形影不离,连二皇子都待她极尽体贴。
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太子早已将她视为未来侧妃?
皇后若真要动她,不仅会惹恼太子,还得罪了二皇子,甚至动摇储位之争的微妙平衡。
一个处置不当,便可能引火烧身,自损权威。
所以,即便她今日当众失礼,皇后也只能冷眼旁观,强压怒火,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和二皇子都默许了——反正她又不是真闯祸。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太子轻轻抚了抚衣袖,神情从容;二皇子则抿了一口茶,嘴角微扬,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他们清楚,云衿不过是举止跳脱了些,性子娇憨了些,但并无恶意,更未触犯宫规。
她今日送香囊,也是出于一片真心,想要讨个喜庆,博个彩头,哪里算得上是“祸事”?
只要她不危及皇权、不陷太子于不义,些许小过,又何足挂齿?
一圈看下来,云衿忽然发现,除了自己没送香囊的人,整个宫里,就只剩皇后和六皇子没戴她的香囊。
她一双水眸轻转,目光如蝶般在众人身上掠过。
大皇子腰间挂着淡青绣竹的香囊,三皇子襟前悬着墨绿绣兰的荷包,就连平日最不修边幅的五皇子,今日也难得系了个暗红锦囊在腰带之上。
四皇子与七皇子更是捧在手中,笑谈这香囊配色精致、针脚细密。
满殿珠光宝气之间,那几枚小小香囊竟成了今日寿宴上的点睛之笔,引得众人频频注目。
可偏生,皇后胸前空空如也,六皇子腰间更是素净得仿佛从未有人赠礼。
皇后嘴上说不信那些玄乎的玩意儿,心里其实早嘀咕上了——怕万一真灵验,惹祸上身,宁可信其有。
方才云衿轻言“这香囊可镇邪避灾,安神宁心”,皇后虽当场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道:“荒唐!本宫一生敬天法祖,岂会信这等民间巫蛊之术?”
可她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了捻佛珠,眼神微闪,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她并非真的不信——而是太信了。
宫中历来忌讳这些“邪祟”之说,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畏惧无妄之灾。
她怕这香囊里真藏着什么蛊术,怕戴上之后,夜夜噩梦,寝食难安。
更怕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说她“心虚”,说她“畏天”。
于是,宁可落个冷漠刻薄的名声,也不肯轻易戴上。
可六皇子……
为什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自始至终,他都端坐在角落的锦凳上,一袭玄色绣金蟒袍,袖口压得一丝不苟。
他眉目清冷,面色如冰,眼帘低垂,仿佛整个寿宴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云衿悄悄递过去的目光,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她曾见他对宫女轻笑,也曾见他与大臣谈吐从容,可唯独对她,像是视若无物。
那并非寻常的无视,而是一种刻意的、冷峻的疏离。
云衿的心,不知为何,竟被这种漠然刺了一下。
云衿越想越疑惑,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她的目光先是试探着落在他腰带上,又缓缓上移,扫过他的肩线、后颈,最后停在他的侧脸上。
他的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冷,仿佛一尊不受烟火熏染的玉雕。
可越是看,她心中那股不安就越发强烈。
她总觉得,六皇子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是容貌,不是衣着,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
气息。
像是藏在暗处的刀,不动声色,却让人心头发紧。
结果,心头突然一紧,像被人猛地扎了一针。
那痛感来得毫无征兆,尖锐而清晰,仿佛有一根冰针从心口直贯而入。
云衿瞳孔微缩,呼吸骤停,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耳边的欢声笑语仿佛瞬间远去,只余下胸腔里那一声声沉重的心跳,咚、咚、咚,如同擂鼓。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指尖冰凉,额角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手一按胸口,闷哼一声:“呃……疼!”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颤抖,像夜风中摇曳的烛火,脆弱得几乎听不见。
可正是这声轻吟,让满殿的喧闹为之一静。
杯盏停在唇边,话语卡在喉间,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二皇子和太子几乎同时跳起来,冲到她身边。
太子手中玉杯“当啷”落地,碎成数片;二皇子猛地推开案几,脚步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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