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脸上的血色一下就没了,他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砖头藏到身后,可那玩意儿又沉又烫,根本无处安放。
林颂宜更是吓得抱紧了两个孩子,连连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工棚的阴影里。
顾文珏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往前跨了一步,将程之韵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沉声道:“老先生,这砖是在下烧的,有任何问题你找我。”
他选择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宋远甚至都没正眼看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只是盯着程之韵,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你?一个乡野木匠,靠着一身蛮力,能烧出这种砖?别在这儿跟老夫说笑了!”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依次指向院子里的东西:“这高岭土,淘洗得如此精纯,没有一丝杂质;这骨炭,煅烧火候恰到好处,呈完美的焦黑酥脆状;还有那筛得跟面粉一样的石英砂……”
他每说一样,赵七和林颂宜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老头,是个真正的行家。只看了一眼,就把他们的老底全给看穿了。
宋远的目光最后落回到顾文珏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手上全是木工和铁匠的茧子,却无半点和泥制坯的痕迹。告诉我,是谁教你的?这配方,这烧制之法,你从何处偷学而来!”
最后一句,他声色俱厉,已然带上了审问的口气。
“偷学?”程之韵从顾文珏身后走了出来,迎上宋远的视线,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老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砖是我家所制,配方是我家所有,何来偷学一说?”
宋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之韵。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脸上还沾着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掌握这等惊天技艺的大师。
“你?”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没错,就是我。”程之韵坦然承认。
院子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宋远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嗤笑出声:“师父,别听她胡扯了!一个女人家,懂得什么烧窑?我看他们就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偶然烧出来一块罢了!”
宋远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程之韵,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心虚和破绽。
可他失望了。
程之韵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好。”宋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举起手里的那块耐火砖,“既然你说是你烧的,那我便考考你。要烧出此等硬度的砖,需用何等火候?升温要多久?降温又要多久?”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烧窑的火候全凭经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那个年轻的徒弟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等着程之韵出丑。
顾文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只知道程之韵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至于其中的道理,他一概不知。
程之韵却笑了。
“老先生,烧窑哪有什么固定的时辰。”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观火色,听风声,才是正道。”
她伸手指了指已经熄火的小窑炉:“烧制此砖,前期需文火慢养,让热力渗透砖心,火色当如初升之旭日,温而不燥。”
“中期加大风量,转为武火,火色要亮如正午骄阳,金黄醇厚,不可有丝毫白焰,否则砖坯内外温差过大,必定开裂。”
“到了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名为‘冲火’。需将窑温催至极限,此时火光刺眼,亮如白练,整个窑炉都会嗡嗡作响。这个过程,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多一分则砖体发脆,少一分则硬度不足。”
她侃侃而谈,声音清脆,条理分明。院子里,除了她的声音,再无其他。
宋远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审视,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了彻彻底底的震撼。
他身后的两个徒弟,脸上的讥笑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不可思议。
程之韵说的这些听起来玄之又玄,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说在了烧窑最核心的关节上!。
这些都是老师傅们耗费一辈子心血才能摸索出的不传之秘,甚至有些理论,连他们这些官窑的匠人都闻所未闻。
程之韵没有停下,她继续道:“至于降温,则称之为‘回火’。冲火之后,立刻封死所有风口和烟道,务必做到密不透风。让其自行冷却,至少要等上两日。若是心急,开窑过早,冷气一激,石英砂晶相转变,应力迸发,那这一窑砖,就不是砖,而是一窑的沙子了。”
“石英砂晶相转变……”宋远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手里的那块砖差点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程之韵的表情,已经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见到了鬼般的惊骇。
这个词,他只在一部失传已久的典籍孤本上见过!
那是整个大周,都无人能解的千古难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官窑三年间耗费了数十万两白银,烧废了上百窑的砖,甚至连圣上钦点的炼钢高炉都因此迟迟无法建成。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乡野村妇,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宋远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叫程之韵,是这家的主妇。”程之韵的回答滴水不漏。
“不可能!绝不可能!”宋远状若疯魔,他一把推开挡路的赵七,几步冲到那张铺着图纸的石桌前。
当他看到那张结构繁复、设计精妙绝伦的三联窑图纸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那优美的拱顶,那复杂的烟道,那分毫不差的尺寸标注……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这是巧夺天工的神作!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抚摸那张图纸,却又不敢,仿佛那是什么神圣的造物。
“这……这也是你画的?”他回头,声音沙哑地问。
程之韵点了点头。
“噗通”一声。
宋远,当朝工部最负盛名的官窑督造,执掌天下窑务的大宗师,竟双膝一软,对着程之韵和那张图纸,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师父!”他身后的两个徒弟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扶。
“别碰我!”宋远一把甩开他们,他老泪纵横,对着程之韵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朽宋远,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高人在此!之前多有冒犯,还请高人恕罪!”
这一跪,把院子里所有人都给跪傻了。
赵七张大了嘴,手里的砖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在了自己脚上都浑然不觉。
顾文珏也是一脸的错愕,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白发老者,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程之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搞得有些发懵,她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宋远:“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高人若不答应收我为徒,老朽今日便长跪不起!”宋远却异常固执,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宋远穷尽一生钻研窑务,自诩天下无双!今日得见高人神技,方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求高人垂怜,传我此等神乎其技的烧制之法,宋远愿执弟子之礼,侍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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