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府,小佛堂,
与宫内太和殿的喧天鼓乐截然相反,
八贝勒府后宅深处的小佛堂,此刻死寂得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以及窗外遥远得几乎不真实的烟火呼啸与爆裂声。
那是为颁金节而燃放的焰火,
每一朵绚烂的盛开,都像是在提醒佛堂内的人,外面的世界何等热闹,而她又何等孤绝。
郭络罗·钦兰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素色袍子,面容苍白消瘦,
唯有眼神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清明,
这三年,她被禁足于此,寸步不得出,
然而,吃穿用度,一应待遇却仍比照福晋份例,未曾有半分苛待,
她心里清楚,这是胤禩的意思,
他恼她,恨她误事,与她恩断情绝,
却终究顾念着昔年夫妻情分,未曾在这上面折辱她,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愧疚便越是日夜啃噬,如同附骨之疽,
三年间,她虽身陷囹圄,耳目却未全然闭塞,
她看着他因她之过,被康熙厌弃,停了差事,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看着他原本大好的形势急转直下,被太子稳稳压过一头,
看着他日益沉默,眉宇间积郁难舒,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她看了三年,煎熬了三年,也犹豫了三年,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张氏裙摆下的鲜血,梦见胤禩决绝掰开她手指时冰冷的眼神,梦见那卷夺去她所有尊严与希望的明黄圣旨,
骄傲如她,何曾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
成为爱人的负累,家族的耻辱,天下的笑柄。
窗外的烟火声似乎到了最炽烈的时候,隐隐的喧闹仿佛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嘲弄,
郭络罗·钦兰缓缓抬起头,目光一寸寸,极其缓慢地扫过面前那尊垂目慈悲的佛像,
佛像沉默,映照着人间悲欢,却从不作答,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膝前一条由旧衣袍撕裂制成的布条上,
这是她特意留下的。
她知道胤禩的志向,自成婚时便知道,
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甘人下的雄心,
他曾握着她的手,指着紫禁城的方向,眼中光华璀璨,
是她,用一场荒唐的闹剧和淋漓的鲜血,亲手折断了他的羽翼,将他拖入泥沼。
“绊脚石……”
她极轻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
她不能再成为他的绊脚石了,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康熙对他不满的明证,是他洗不脱的污点,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还是他的福晋,这道枷锁就永远套在他的脖子上,
唯有她消失,彻底地消失,
或许,才能让康熙稍稍释怀,才能给他一个挣脱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也是她对自己骄傲的最后成全。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拿起了块布条,
她再次抬眼,深深地、最后地望了紫禁城的方向,
然后,她缓缓地,将布条绕过了自己的脖颈……
佛堂内灯火摇曳,将她孤独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窗外的烟火盛放到极致,
绚烂的光芒偶尔透过高窗的缝隙,短暂地照亮这方寸之地,旋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
“胤禩,保重。”
一声极低极低的呢喃,消散在无人听闻的寂静里。
……
宫中宴会还在继续,
康熙接受了又一轮的敬酒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颇为沉默老八,手持酒杯,忽然离席,
行至御座前,撩袍跪了下来。
殿内的喧闹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众多目光都投向了他这个三年来颇为沉寂的阿哥,
“儿子恭贺皇阿玛佳节,愿我大清万世永固。”
胤禩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先行了祝酒礼,
随即话锋一转,额头触地,语气恳切道,
“儿子,有一不情之请,恳请皇阿玛恩准。”
康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放下酒杯,
“哦?何事?”
胤禩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转了几个弯,终究还是说出口:
“儿子恳请皇阿玛,念在今日佳节,万家团圆,可否……对郭络罗氏网开一面?”
“三年佛堂禁足,青灯古佛,她已知错,日夜悔过。求皇阿玛开恩,准她,出来吧。”
此言一出,原本尚有低语的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人人都没想到,老八竟会在颁金节、在御前如此正式的场合,为那位几乎已被众人遗忘的八福晋求情,
不少宗亲命妇心中暗自感慨:
这老八,倒真是念旧情,
可这情,求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康熙脸上的和煦彻底消失,
目光沉沉地落在跪伏在地的胤禩身上,不辨喜怒,
殿内气氛随着他神色的变化而骤然降至冰点,
众人屏息,无人敢在此刻发出半点声响。
胤禩感受到了那沉重的压力,却并未退缩,反而再次叩首,
“儿子自知郭络罗氏罪责深重,不敢求皇阿玛宽宥其过,只求、只求皇阿玛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重新为人的机会。”
“儿子愿以自身所有,担保她日后必当谨言慎行,恪守妇德,求皇阿玛成全!”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至极。
“自身所有。”
康熙咀嚼这几个字,盯着这个儿子看了许久,
久到胤禩后背的衣衫几乎被冷汗浸透,才缓缓开口:
“罢了,今日颁金节,朕不欲为此事烦心,你既如此恳求,便依你吧,解了她的禁足,仍在府中修身养性便是。”
“儿子谢皇阿玛隆恩,谢皇阿玛!”
胤禩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连连叩首谢恩,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
然而,康熙却不再看他,
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微尘,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便站起身,以更衣为由,径直离席而去,
将满殿的寂静和若有所思的众人留在了身后。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虽然答应了,
但那份不喜与厌烦,几乎毫不掩饰,
老八此举,看似夫妻情深感动圣心,实则怕是又触了逆鳞。
胤禩缓缓站起身,
望着康熙离去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早就预料到了,
皇上肯松口,已属不易,不悦是必然的,
但他必须这么做,
这不仅仅是为了钦兰,
更是为了向安亲王一脉残余的力量表明他未曾忘本、不忘旧情的态度,
也是一次对皇阿玛底线的试探,
如今口子撕开了一点,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也足够了,
只要有所松动,他就有信心,慢慢撬动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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