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后，都城的天气反而渐渐转暖了。
寒意消褪。
天也亮得早了许多。
永定侯府里，方媛知已经洗漱好，用毕了早饭。
她坐在房里，一针一线地刺绣。
手上正红的布料光滑柔软。
上等御赐的锦缎。
她的嫁衣。
方媛知低着头，一对鸳鸯绣了一半。
这嫁衣她是几年前就开始绣的了。
那时父亲帮她去和李绍然说亲事。
李绍然回绝了。
方媛知伤心之下，这嫁衣就不再绣了。
却没有想到还能等到李绍然上门提亲那一天。
上回方媛知出丑后，她在闺中闭门不出。
忧虑烦闷，得了心疾。
把永定侯和夫人都心疼坏了。
也就是这时候，李绍然竟然主动上门提亲了。
方媛知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永定侯倒是留了心眼，觉得李绍然突然转变态度，背后也许有问题。
可是李绍然情真意切地解释，说自己以前是为了遵守婚约。
如今云夙拒婚，他伤心不已。
又想到方媛知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才恍然大悟，要惜取眼前人。
他立誓说必定会好好对待方媛知，不让她受委屈。
方媛知听了，哭湿了好几条手帕。
在家闹着一定要和李绍然订亲，不惜以死相逼。
侯爷被闹得没办法，在加上李绍然言辞恳切，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之后，为了让永定侯放心，李绍然甚至亲自登门把婚约信物退还给了云夙。
很夸张地带着人敲锣打鼓去的，恨不得全城人都知道。
他李绍然是和云夙断绝了婚约关系的。
大家凑着热闹挤在云府门口看。
只见李绍然整整齐齐地进去，然后鼻青脸肿地出来……
众人立刻脑补了一场大戏。
（云夙表示并不想谈论此事=。=）
而李绍然自己似乎毫不在意。
他忙着自己新订的亲事，隔天就让人抬了一百多抬聘礼，风风光光送去了永定侯府。
方媛知看着那一抬抬的聘礼。
如在梦中。
值了。
一切的等待和委屈都值得了。
她白天绣着嫁衣。
晚上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她当年在郊外遇见他的情景。
朦胧的梦境里，他坐在树下饮酒，风流倜傥。
一朵玉兰花落在他手上。
他没有放进怀里，而是托着那朵花走向了她。
插在了她的头上。
他低头，向她的脸颊靠近……
方媛知从梦里醒来，羞得满脸通红。
她什么别的也不想了。
她眼里只有李绍然。
她要和他恩爱一世。
儿女成群。
方媛知和其他闺阁女子一样憧憬着未来。
不一样的是，她天生就更大胆，更执着。
她做不了云夙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可以做些出格的小举动。
比如这一日，她要出城私会。
方媛知收到了李绍然偷偷捎来的信。
说是相思心切，欲相约在城外相见。
未婚女子，即使订了亲也不好与对方私下独处。
可方媛知决定赴约。
她假装出门买胭脂，带着婢女出城了。
按着信中约定的地点，她来到城郊的一处亭子。
人烟稀少。
那亭子有些荒凉。
方媛知穿着簇新的衣裳，与这荒凉的背景极不相称。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
身形修长。
那人转过头来，微微行了个礼。
面容英俊，行止有度。
“方三小姐，近来可好？”
方媛知眼前的李绍然，心跳加速。
觉得风都暖了几分。
“李大人，媛知一切安好。”
方媛知脸颊微红。
两人在亭中坐下交谈。
她与李绍然私下通信有些日子了。
信中，他言谈风趣，才华洋溢。
而今日相见，只觉得他更加与众不同。
方媛知庆幸自己选对了未来的夫婿。
转而她又想到李绍然之前的未婚妻是云夙，曾经让自己难堪不已。
而云夙居然还在李绍然去退信物的时候，把人打了一顿。
联想种种，方媛知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
“好在云将军没有纠缠，才成就我俩姻缘。恐怕她这辈子莫不是要孤独终老，再要么为国捐躯了。”
她刚说完这话，自己都感到有些失态，用词过激。
方媛知抬头看李绍然，怕从他脸上看见厌恶和失望。
可是李绍然没有半分不悦的样子，依旧是温柔地看他。
方媛知心里抹了蜜似的。
嗯，有这样会包容自己的男人，很幸福。
接着，她就看见李绍然向自己点了点头。
准确地说——
是向自己身后点了点头。
方媛知疑惑地回头，身后只有婢女莲儿。
莲儿眉目恭谨，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扭曲的金钗。
正是之前云夙在赏雪会上扭的那支！
方媛知一脸怒容，想质问为何婢女要偷自己的钗子。
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已经太晚了。
“呲——”
莲儿拿着钗子，刺进了她的喉咙。
动作很快，手法干脆熟练。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没有给方媛知任何反应的机会。
方媛知倒在地上，喉咙发出“嗬…嗬…”
血从嘴里冒出。
莹润的皮肤衬得血色更加鲜红。
她看着那个温顺乖巧的莲儿，对李绍然行礼。
李绍然啊。
她未来的夫啊。
她仰头看着若无其事的李绍然，眼里带着疑问和不可置信。
可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听见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按之前说的处理。”
“是。”婢女莲儿的声音。
一个麻布袋套上来。
方媛知瞪大眼睛。
临终前最后看见的，也只是一片灰色的麻布。
血迹从亭子的石板流出。
滴落在外面新长出的嫩草上。
生机勃勃的季节。
而如花似玉的方小姐，死在了三月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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