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监狱食堂里。
布置得红红火火。
贴了对联，还挂了好些年画和灯笼。
包饺子比赛正热火朝天地举行。
平常愁眉苦脸的人，这时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连奶奶平时是爱笑的人，可是她包饺子时，脸板得像一块铁。
她包的很认真。
十指翻飞。
一个个带着褶边的饺子就落在了大托盘了。
整齐。漂亮。
她是喜欢包饺子的。
从小就擅长，有天赋似的。
包饺子贯穿了她大半生的回忆。
她第一次包饺子的时候是八岁，跟着祖母学。
那时候祖母夸她手巧，说她以后说不定能靠包饺子过活。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在多年后成真。
连奶奶还是连姑娘的时候，读了几年书，认了些字，就被家里送去饺子馆做工了。
连姑娘手艺好，人又机灵，在饺子馆一做就是七八年。
在这几年里，她结了婚，有了孩子。
她男人是个工人，有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开始几年日子还好，双方有工作，条件还好。
偶尔吵架，街坊邻居劝几句，也就没了下文。
可是后来她男人下岗了，窝在家里没事做，还沾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毛病。
连奶奶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家用。
她索性心一横，自己出来单干，开了家连妈饺子馆。
好在上天眷顾，生意渐渐红火，收入也增多不少。
不少顾客都亲切地喊她“连妈”。
连妈赚了钱，但是家里的条件却没改善多少。
她男人抢她的钱去赌博，输得精光，再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连妈不给钱，她男人就对她拳打脚踢。
他们俩的孩子才七岁。
一个喜欢蹦蹦跳跳的小男孩。
小名叫牛儿。
生在牛年的倔强娃子。
有一天夜里，男人又在打连妈，嘴里喊：
“你还敢想和老子离婚？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婊子！”
接着是锅碗瓢盆哐哐当当的声音。
连妈被打得额角都流血了。
牛儿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跑出来，死死拉住男人：
“别打我妈！”
声音稚嫩又倔强。
小小的身体拼尽全力阻挡着大人。
男人喝醉了酒，又在气头上：
“滚一边去！还敢管你老子！”
牛儿急得咬了他的手。
男人痛红了眼，对牛儿狠狠就是一脚，踹到了一条凳子边。
凳子上凸出的钉子尖头扎进了牛儿脖子。
牛儿张张嘴，表情痛苦地说不出话。
慢慢地滑倒在地。
倒在了阴影里。
连妈想去抱儿子，却被暴躁的男人拖着继续打。
直到天亮，满脸是血的连妈才抱着牛儿赶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连妈就支撑不住昏倒了。
等她两天后醒来，才知道牛儿已经不在了。
医生一脸沉重。
失血过多。
来得太晚了。
可笑的是，她男人清醒过来后，跪在她床边，求她原谅。
还说让她别告诉别人牛儿受伤的原因，否则警察会来抓他坐牢。
男人以为连妈要闹一通，或者抓着他打一顿。
可出乎意料地，连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抱怨。
就这样跟着男人回家了。
男人安慰她，说以后他们可以再生个孩子，好好养着。
还可以叫牛儿。
连妈只是笑着答应。
笑得很平静，又温和。
男人以为连妈想通了，当晚就和连妈睡在了一起。
而连妈则在半夜，听着男人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爬了起来。
她从床底下摸了一把菜刀，对着男人的脖子……
第二天，整条街的人都听说了。
连妈的老公简直不是人！
把儿子害死了，自己还在夜里偷跑了，丢下连妈一个人。
连妈大哭了两天。
之后又继续包饺子了。
所有人都以为连妈的男人失踪了。
而连妈是个坚强的女人，竟然自己还是撑下了这家饺子馆。
大伙都称赞连妈。
直到几年后，这条街发生火灾。
火势蔓延，饺子馆也不能幸免。
消防员不顾阻拦地冲进去搜救，却意外地在仓库里看到一个冰柜。
冰柜里，一具……不，半具尸体，七零八落。
血肉模糊。
已经辨认不出原本面目。
令人作呕。
事情水落石出。
连妈面对警方，没有丝毫隐瞒地讲述了一切。
她恨他。
他杀了牛儿。
她不会只让他坐牢那么简单。
她要他死。
碎尸万段。
她要喝他的血。
吃他的肉。
她把他的血肉包进饺子里，像是重复无数遍杀他的场景。
街坊都说她是坚强的女人。
可她只要想到牛儿那天夜里流干的血，她就悲痛欲绝。
她只要想起角落里牛儿渐渐合上的双眼，她就恨不得自己代替他死去。
她每一天，都是靠撕咬着那个男人的血肉，发泄着恨意，才得以坚持。
当年此案轰动全城。
连妈被判了无期徒刑。
多年来，她在不同监狱辗转，表现一直都很好。
从连妈变成了连奶奶。
狱方表示可以考虑给她申请减刑。
可是每次她被问到，是否后悔当初杀人时，她的说法几十年来从未变过：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他。
在他害死牛儿之前，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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