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停云唇边血痕艳丽，那脸色便越发苍白，几乎半透明，如冰上琉璃，眨眼便要碎裂……
沈独慌忙走过去：“停云！”
丝毫不顾对方可能暴起偷袭，他抱住了那少年，摇晃、呼唤着。
少年久久未曾苏醒，沈独神色间尽是绝望，用力按揉他的几个穴位。
“咳……”气息微弱的萧停云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眉眼间的戾气渐渐淡去，迷茫眸光也慢慢清明。
黑白分明的眼，清湛干净，一如初见时。
“哥哥……”少年盯着面前的人，黑沉黯淡的眸绽出微弱的光彩，回光返照一般，笑容欢喜。
此刻的他，剔透明净，往昔所造诸恶业，尽皆远去；
他不是人人恨之入骨的大魔头，而是未及弱冠、命悬一线的凄楚少年。
沈独声音有些发哽：“阿弟，对不起……”
“不要说这些了，”少年低语着，又笑起来，悲伤而畅快，“哥哥，我要死了哦～”
“不，我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的……”沈独眸中泛起水光。
萧停云轻轻笑着，声音很低，撒娇一般：“我有话要和哥哥说。”
“你说。”沈独忙低头，附耳过去。
只听那少年，在他耳畔小声而飞快的说：
“其实，你喜欢的歌手‘月梵花’是我邻居，她几个月前就死了，癌症晚期。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
这声音太小，其他人什么都没听见，也不在意这不需要细拍的具体台词。
但突然之间。
饰演沈独的年轻人，一震之后，疯了似的大吼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傅西楼，你给我说清楚！！”
他激动之下，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抓住了倾凰的衣领，稍一用力便推得她撞在了身后墙壁上。
“唔～”她趁机咬破了嘴里的血包，大口吐出黑色毒血。
……
梁归远双瞳大睁，神情惊痛不已，似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倾凰不得不提醒：“哥哥，不要哭哦……”
她微笑着，口中的血涌得越发急了。
梁归远虽然情绪激动，却还保持理智，知道此刻是在演戏。
他愧疚歉然、又急又怒的抱紧了弟弟，慌乱无措：
“对不起……不……别死，别想骗我，你把话说清楚！”
他再怎么大叫追问，那少年终究还是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身躯无力的瘫软在他怀中。
“不……”梁归远早已泪如雨下，双眸红得可怕，心碎又绝望。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倾盆的雨，丝毫停顿都没有，接连不断的砸落……
颤抖的手，狠狠抓紧了少年纤瘦的肩膀。
压抑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可那人再也没有回音。
……
几分钟后。
沈独的一个朋友放心不下，推门进来查看。
只看到沈独脸上泪痕未干，呆呆坐着，紧紧抱着死去的人，眼神空洞而麻木。
……
“卡！”导演率先鼓起掌来，笑容满面，“这不是很好吗？比预期的还好。”
双目发直的梁归远终于回过了神。
在周围铺天盖地的赞美声中，他匆匆道了声“我出去一下”，便放下怀里的人，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倾凰爬起来，顾不上和其他人客套什么，歉然道：“我去看一下。”
便连戏服都来不及换，也跑了出去。
她心情有点复杂。
她也不确定这个方法好不好用，所以虽然是想让这场哭戏更顺利，却也存了一丝逗他的心思。
可他哭成那个蠢样，她又心疼他了，有点小不安愧疚。
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真是一个大坏蛋……
……
她终于在公厕旁边的花坛找到梁归远。
一米八几的人，此时缩在花丛里，埋头抱膝，身体小幅度的轻颤，仍然是在哭泣。
她心里一瞬间就被自责和心疼填满。
倾凰坐到他旁边，轻声安慰：
“不哭了哦，我骗你的啦！都是假的，胡说八道的。”
好一会儿，瓮声瓮气的声音，抽噎着：
“万、万一呢……她为什么不领钱？也从来不露面……”
梁归远呜呜咽咽的：
“是不是早就身患绝症，或者工作太累才生病的……呜呜呜，我好伤心啊……”
“小傻子～”倾凰又感动又好笑，哪有这么天真又爱脑补的人啊。
不过，如果爱豆真的死了，确实会叫死忠粉伤心欲绝吧。
她还是要道歉的。
她抱住了他：“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们的。其实……我就是月梵花，我还好好的呐～”
梁归远竭力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幽幽瞥着她，双眼有些红肿，声音里还带着淡淡鼻音：
“其实，我，是x影帝的私生子，到基层来历练。”
倾凰：“……”
她无语：“我真的是啊，你为什么不信？”
梁归远：“我也真的是！”
顿了下，他冷哼：“为什么要信你，你这个骗子。”
骗他好多次了。
这次，实际上，他也没有完全接受、相信女神已死的。
为了演好这场戏，只好假装信了。
……
可是，女神身在何处、处境如何，他一无所知。
现在哭也哭过了，理智逐渐回归，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他宁愿假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神过得很好……
但他绝不相信这臭小子的鬼话！
倾凰继续安慰他：“好了，我们不哭了哦。这场戏应该是拍完了，快杀青了，开心点～”
梁归远偏过脸去，好一会儿，才闷闷道：“不准笑我。”
又恶狠狠地说：“都怪你！”
刚才演戏的时候，听到噩耗，震惊心痛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这种事他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了。
“好嘛，都怪我，我道歉，请你吃烧烤赔罪好不好？”
倾凰抱住了他的胳膊，摇啊摇，看起来心情轻快。
梁归远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郁结的痛苦烦躁减轻。
而一直以来，给他带来沉重压力的这场哭戏，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他心理终于有点如释重负了。
冷静下来，他才说：“谢谢你。反正，这场戏终于过了。”
倾凰连连点头，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大家都辛苦了呢。”
这时他的经纪人和助理也找了过来，都担心他的情况。
又说：“这场拍的不错，导演晚上请吃饭。”
梁归远起身：“我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说。”
……
躺在浴缸里发呆，梁归远不自觉回想着今天的事——
爱豆死亡的消息，冲淡了他心里一直纠结的，对于弟弟死亡的恐惧和不甘愿。
为什么弟弟说什么他就会有点信呢？
为什么事后，看到弟弟灿烂的笑脸，会感觉很治愈呢？
现在他才觉得，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小子，在他心里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不过他没有深想，反倒盘算着，等彻底结束了这个剧的拍摄，什么通告都不接，回老家过寒假。
一定把弟弟也带上，带给爸妈看看。
……
晚上的饭局，虽然不是杀青的庆功宴，但也挺热闹的。
席间大家又谈起了今天这场戏。
梁归远被夸到矜持的默默喝饮料，心虚，只有他和弟弟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导演说：
“其实这场戏吧，你的某些反应乍一看很奇怪。但我们商量之后觉得，这样反而更灵活自然。
起码，观众看了肯定都会好奇，萧云楼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对吧？”
有演员问：“真的很好奇！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
副导演：“没事，这个问题交给编剧去解决，说不定会有下一部呢。”
大家知道他也就随口一说，这部还没播呢，哪怕真拍续集，至少也是一年多之后了。
这顿吃完，因为一块硬骨头终于被啃了下来，杀青在即，大家工作热情都高涨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就拍了些后续剧情的收尾。
以及一些镜头的补拍，还有一些配音。
等这些都拍完，再来一个杀青仪式，吃个庆功宴，就和演员们没啥关系了。
差不多就可以散伙了。
时间已是一月上旬，梁归远打算先期末考试，然后好好过个寒假。
离开之前，他来找倾凰：“跟我回家？”
……
两人原本就说好了一起回去，但梁归远忍不住要确定一下。
“……”倾凰刚想说好，突然脑海中如有电光一闪，想起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顿时改口：“暂时不了，我还有事呢。”
“？？”梁归远歪头盯着她，“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喂，不带这么鸽我的！”
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就变卦了。
他是嘴贱吧，非要又问一遍？
倾凰睁着水澈的眸：“我真临时有事儿……你不是还要考试吗？”
梁归远抿嘴，满不高兴：“不开心，不考了。”
“乖，你先回去好好考试嘛，等我忙完了，我去找你，然后再回你家，怎么样？”
“你忙什么？居然放我鸽子，不开心了。”他有点幽怨。
倾凰飞快的想了个理由：
“……我有亲人葬在这边，我想去扫个墓静一静，以后还不知有多忙呢。”
她神情恳切里，又染了淡淡的哀愁，让梁归远心软了软，语气也不自觉的缓和：“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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