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变得温吞，少了夏日的毒辣，慷慨地洒在茶山上。
茶苗经过夏日的疯长和秋日的沉淀，叶片变得更加厚实，墨绿中泛着油光。
沈令宁正带着几个妇女在茶园里进行秋季的最后一次除草和追肥，为茶苗越冬做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淡淡肥料的混合气息。
劳作间隙，沈令宁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忽然，一阵极其熟悉又异常馥郁的甜香，随着山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那香味……甜而不腻，浓郁悠长，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江南韵味。
桂花？！
沈令宁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这秦南的山沟里，怎么会有桂花？
她停下手中的锄头，凝神细嗅……
没错！
就是桂花的香气！而且不是常见的银桂那般清淡，这香气霸道而持久，更像是她记忆里沪上外公家小院中那棵老金桂的味道！
“令宁，咋了？”
旁边的刘金凤见她愣神，问道。
沈令宁没有回答，她像是被那香气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循着风来的方向望去。
那香味似乎是从更高处的山坡飘下来的。
“金凤姐，你们先干着，我上去看看！”
她撂下一句话，也顾不上解释，便沿着她们一锄一镐修整出来的梯田小路，快步向上攀去。
“哎！令宁！上面陡着呢！小心点！”
刘金凤在她身后喊道。
沈令宁却顾不上了，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她的心绪。
幸亏，这半年多的茶山劳作，让她的体力今非昔比，爬起山来脚步轻快而稳健。
越往上走，香气越发浓郁，几乎盈满了整个鼻腔，勾起了深埋心底的回忆。
沪上洋房里，外公捧着紫砂壶在桂花树下品茗，外婆笑着端来桂花糕，舅舅带着她打桂花，母亲温柔地将桂花簪在她发间……
那些遥远而温暖的画面，伴随着这浓得化不开的甜香，汹涌而来，让她眼眶阵阵发酸。
她想他们了，想得心口发疼。
终于，在一处略显陡峭、靠近山崖边的平台上，她找到了香气的源头。
那是一棵姿态遒劲的老树，枝干苍劲，叶片厚绿。
而此刻，最夺目的，是那层层叠叠的绿叶间，密密麻麻、一簇簇、一团团盛放的金色小花！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照得那些比米粒还细小的花朵仿佛是用金子捶打而成的，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整个树冠宛如一把巨大的、缀满金色星辰的华盖，美得令人窒息。
真的是金桂！
沈令宁停住脚步，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这棵在秋日山野里独自绚烂、香气逼人的金桂树。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深深地吸气，那香甜到极致的味道涌入肺腑，几乎将她溺毙。
她就那样站着，仰头看了许久，直到脖颈传来酸涩感，才缓缓走上前。
她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摘下一小簇金灿灿的桂花，摊在掌心。
小小的花朵在她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心里，娇嫩得让人心颤，她低下头，轻轻嗅着，闭上的眼角终于滑下一滴泪，迅速没入衣领。
故乡、亲人、逝去的时光……都在这一缕熟悉的香气里了。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
桂花香气如此馥郁持久，性质又温和，不正是一种绝佳的天然香料吗？
如果……如果能将这桂花香气融入到茶籽皂里，或者……或者像老倔头偶尔提过的，窨制到茶叶里？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激动起来，刚刚的伤感被巨大的兴奋取代！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是这座茶山赐予她的又一笔宝贵财富！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下山的，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金凤姐！孙大娘！快！叫上几个人，带上家里最大的布单子、竹篮筐，跟我上山！”她一回到劳作的地方，就气喘吁吁又兴奋地喊道。
众人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弄懵了。
“令宁，咋啦？出啥事了？”
“发现啥宝贝了？”
“宝贝！真是大宝贝！”
沈令宁眼睛亮得发光：“山上有一棵好大的金桂树！开得正好！咱们快去把桂花摘下来！”
虽然不明白摘花算啥大宝贝，但大家对沈令宁有着莫名的信任，立刻放下锄头，回家拿东西。
很快，七八个妇女带着家伙什，跟着沈令宁再次上了山。
当看到那棵金光璀璨、香飘四野的老桂树时，大家都惊呆了，啧啧称奇。
“老天爷！这树咋这么能开？香得很啊！”
“这花金灿灿的，真好看！”
老倔头也被惊动，拄着拐棍溜达上来。
他绕着桂树看了两圈，捻着胡子，眼中露出少见的热切：“嘿！还真是棵老金桂！品相难得！这香味正！
以后咱们做高档的金桂红茶，可就有着落喽！这可是拿钱都难买的好料！”
听到这话，沈令宁更加激动了！
果然可行！
“快！大家动作轻点，别伤了树枝。”
沈令宁指挥着：“把布单子在树下四周铺开，铺大一点！咱们摇树，让桂花落下来，这样又快又干净！”
两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媳妇小心地爬上树，抓住粗壮的枝干，轻轻摇晃。
霎时间，只见无数金灿灿的小花朵，如同下起了一场绵密、芬芳、璀璨的黄金雨！
簌簌落下，落在铺开的白色布单上，很快便积起厚厚一层。浓郁的甜香瞬间爆发开来，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女人们笑着，惊呼着，小心地收集着这金色的“雨滴”。
孩子们也在树下跑来跑去，接着飘落的花瓣，小脸兴奋得通红。
沈令宁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布单上越积越多的金色桂花，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桂花皂、桂花茶……一系列新产品在她脑中已然成型。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的灌木丛后，有人正阴着脸看着这一切。
她撇撇嘴，低声对旁边一个同样眼神闪烁的女人说：“哼，真是能折腾！几朵破花也能当成宝？我看她能作出什么妖来！
等着瞧吧，这么瞎搞，迟早把茶山那点家底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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