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妈做了红烧肉，还有炖得软烂的排骨，外加一只老母鸡炖的汤，待会儿多吃点啊！看你瘦的。”
她笑着，轻轻揉了揉沈中顺的脑袋，指尖还沾了点泥灰。
“瞧你这小脸，脏得跟小花猫一样，赶紧洗一洗。”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泥点。
“衣服也换了，别穿着这身跑来跑去，回头出汗着凉。”
看他那急匆匆的模样，肯定是刚从园子里摘完花就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连脸都没顾上洗，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所幸这一回，沈中顺终于开口说了话。
更要紧的是，她当时气急之下抄起的那根树枝，最终还是没有甩下去。
不然她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难怪上辈子陆中顺直到她去世都没回来过。
原来不是他无情。
而是她错怪了他，那一巴掌打得他心寒。
那时她冤枉了他，他心里该有多委屈啊。
好在，这辈子一切都还来得及。
命运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会再让遗憾重演。
沈中顺乖乖地点点头，眼神温顺。
他转身朝屋里走去，脚步有点慢。
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朝着厨房旁边的耳房。
那是他平时住的地方，洗手换衣都在那儿。
沈翠芬低头看着水桶里漂着的粉嫩桃花瓣。
饭很快就做好了，灶火熄灭，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屋外的砖也卸完了，堆得整整齐齐，等着明天开始砌墙。
因为吃完饭后，沈翠芬一家得赶去镇上办事，再加上她两个哥哥。
虽然是庆祝乔迁新居的日子，按理该热闹些。
但毕竟有人要赶路，有人要干活，喝酒不合适。
一家人围在桌边简单商量了一下，便一致决定不摆酒了。
干脆把陆启明也从屋里抱到厨房一块吃饭。
老头儿平时不爱动弹，总说厨房油烟大。
可今儿个大家都高兴，沈翠芬便让人把他轮椅推了出来，安置在饭桌旁边，让他也沾沾这热闹的喜气。
“我都快二十年没进过灶房了，现在家里都变成这样了啊！”
陆启明坐在椅子上，缓缓环顾四周。
自从瘫在床上之后，他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间一步。
陆建国嫌麻烦，从来不肯背他出来透透气。
沈翠芬一个柔弱的女人，力气有限，根本搬不动他沉重的身体。
因此，除了自己常年躺着的那间屋子。
他对这个家的其他角落几乎一无所知。
从前那些摇摇欲坠的破草棚，如今全都被拆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结实稳固的土墙瓦房。
屋檐整齐，屋顶铺着灰青色的瓦片。
就连院墙也重新修缮过了，用红砖一块块砌得齐整牢固，围成一个方正的小院。
院角还种了几株新树，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陆启明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咙忽然一紧，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其他人也都沉默下来，低头不语，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他们都知道，陆启明确实太不容易了。
几十年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靠人照料吃喝拉撒，那种煎熬不是常人能体会的。
沈学林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往后日子清净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孤零零的。我会常带两个儿子过来走动走动。到时候让他们轮流抬你出来，晒晒太阳，吹吹凉爽的风，身子也会舒服些，心情也能好起来。”
陆启明听着，眼中的泪光微微闪动，他用力地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好……好啊，谢谢你啊，亲家。”
他又抬起头，望着沈学林，语气更加激动。
“哎呀，亲家啊，我真是得好好谢谢你！你养了个多好的闺女啊！要不是有木兰这孩子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我，端屎端尿、喂饭擦身，毫无怨言，我早就撑不下去了，真的熬不到今天！”
沈学林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略显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低声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都是自家人，提这些反倒生分了。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其实，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一次，他一百个不同意让女儿沈翠芬嫁到陆家。
那时他虽看中陆家老实本分，却没想到陆启明会早早瘫痪，拖累整个家庭。
他更不愿自己的女儿受这份苦，日日夜夜伺候一个病榻上的老人。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
女儿已经嫁了过来，而且她从没抱怨过一句。
作为父亲，他无法替她承担这份辛苦。
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默默支持她走下去。
眼下，外孙沈中顺年纪尚小，还不能帮上太多忙。
但多走动几次，带些东西来，至少能让沈翠芬少一点负担。
眼看气氛渐渐有些沉闷，餐桌上的菜香袅袅升起。
沈中顺眨了眨眼睛，夹起一块红烧肉，小心翼翼放进陆启明的碗里。
“爷爷！这块肉最软和了，你最爱吃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就天天背你出来吃饭，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好不好呀？”
陆启明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满脸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
“好！好！当然好！你真是爷爷的好孙子！”
他顿了顿，又认真说道：“那你现在也得多吃点，把身体养壮实了，营养跟上了，才能长得高高的、壮壮的。将来不但要照顾爷爷，还要好好孝敬你妈妈，还有外公外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是最大的福气！”
沈中顺听得认真，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忽然站起身，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沈学林碗里，又夹了一块放到宋乔英碗中。
“外公，外婆，你们也为这个家操心太多了！我也要孝敬你们！”
说完，他还不忘夹起一根炖得酥烂的排骨，轻轻地放进沈翠芬的碗里。
“妈，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忙活我们，忘了自己！”
沈翠芬心里微微一颤。
这孩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
可实际上，在她所有孩子里，反而是最细心的那个。
那红烧肉带着肥油，油腻腻的，她一向不喜欢吃。
这些细节别人可能注意不到，毕竟一家人吃饭。
谁会专门盯着她碗里的菜看呢？
可偏偏只有沈中顺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今天特意换了排骨给她，还专挑了瘦中带点软骨的那几块。
“中顺，你也赶紧吃饭吧，吃完还得去学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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