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她深吸一口气，用围裙擦干脸，转身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
王春花等人还没走远，正聚在对面巷口指指点点。
围观的人群中，纺织厂退休老会计赵大妈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推了推老花镜，声音不大却清晰：“春花啊，你这话说得不地道。秀兰店里每天进货多少，卖多少，我都帮着算过账，每一分钱都来得清白。”
卖水产的老陈刚从市场收摊过来，闻言把三轮车往路边一停：“我老陈给秀兰送了两个多月货，从来都是现结现款。要说靠男人？我倒看见她天天亲自验货砍价，比好些爷们儿都会经营。”
李爱华直接走到王春花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秀兰给我们发的加班记录，每次多干半小时都算得清清楚楚。上回我婆婆住院，她提前支了三个月工资给我，这样的老板你们说是靠男人？”
王春花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围人的目光堵了回去。
她旁边几个妇女悄悄往后缩，有个穿蓝褂子的试图打圆场：“我们也是听别人瞎传……”
“听来的话就能随便泼脏水？”退伍兵家属刘大姐刚接孩子放学，闻言把自行车一支，“秀兰帮我们军属安排工作，给孩子们免费加餐，你们谁做过这些好事？”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
王春花彻底没了气焰，揪着衣角嘟囔：“又不是我先说的……”
“那你就跟着传？”赵大妈突然提高声音，“当年你下岗时哭天抹泪，是秀兰先招你来做临时工的吧？后来嫌累不肯干，现在倒有脸来说闲话！”
夕阳西下，余晖把龙虾馆的红招牌染得发亮。
沈秀兰站在店门口，看着曾经冷眼旁观的邻居们此刻都站出来为她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边。
叶昭悄悄站到她身后，温热的掌心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王春花最终灰溜溜地走了，看热闹的人群却还没散。
几个老主顾探头问：“秀兰，还营业吗？馋你家小龙虾了。”
沈秀兰愣了愣，随即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营业，大家都进来坐吧。”
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昏黄的灯光下，二十平米的小店很快坐满了人。
赵大妈自发帮忙写菜单，老陈去后厨帮着洗虾，孩子们在角落小桌上写作业。
油锅滋啦作响时，满屋都是麻辣鲜香的烟火气。
晚霞透过新装的玻璃窗，在龙虾馆的水泥地上铺开一片暖橙色。
最后一位客人满意地抹着嘴离开，玻璃门上的风铃还在轻轻晃动。
沈秀兰解下围裙，轻轻舒了口气。
叶昭已经挽起警服袖子，端着摞得老高的碗碟往后厨走。
水龙头哗哗作响，他宽厚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踏实。
洗碗槽边放着他特意从百货大楼买来的橡胶手套，粉色的，带着波浪纹路。
“爸，左边第三个碗还有油渍呢。”小凯踮着脚在旁边监督，手指头点着那个碗。
这孩子最近长高了不少，军绿色的裤子已经短了一截。
叶昭也不恼，拿起碗又擦了一遍：“这样可行？”
小凯凑近看了看，小大人似的点头：“合格了。”
招娣坐在靠墙的方桌旁，面前摊着个牛皮封面的账本。
“妈，今天卖了八十三份大份的。”招娣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比昨天多七份。”
沈秀兰正在擦桌子，闻言笑了笑：“数对了，明天妈给你买新铅笔。”
角落里的团子自己玩得正欢，几个空调料罐被她摆成一排，每个罐子里都插着根筷子。
她给它们起名字：“这个是虾虾将军，这个是辣椒卫士……”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店里回荡。
叶昭洗好碗，又开始拖地。拖把是他用旧警服改制的，深蓝色的布料吸水特别好。
他拖得很仔细，连桌子腿之间的缝隙都不放过。
“爸，这儿还有虾壳。”小凯像个小监工，指着墙角。
叶昭弯腰捡起虾壳，扔进垃圾桶：“眼神比你爸强。”
招娣记完账，捧着本子过来：“妈，我算好了，今天赚的钱能买三只老母鸡。”
沈秀兰接过账本，手指轻轻抚过女儿工整的字迹，心道：这孩子怕是馋老母鸡了吧。
八岁的孩子，账目做得清清楚楚，连毛票都算得明明白白。
她想起前世招娣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模样，鼻子有些发酸。
“招娣真棒。”她摸摸女儿的头，“明天妈给你炖鸡汤。”
团子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举着个空罐子：“妈妈，给！”
沈秀兰接过罐子，发现里面装着几颗花生米。
不知什么时候，团子把客人落下的花生米都捡起来了。
小围裙兜里还装着几个瓶盖，走起路来叮当响。
叶昭拖完地，又开始整理调料台。每个罐子都摆得整整齐齐，标签朝外。
他做这些事很自然，就像在警局整理档案一样一丝不苟。
“叶昭，歇会儿吧。”沈秀兰给他倒了杯温水。
叶昭接过杯子，目光扫过店面：“窗台还有些灰。”
小凯已经拿着抹布跑去擦窗台了，孩子最近特别勤快，每次收拾碗筷都抢着干。
有次端一摞碗差点摔了，叶昭扶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教他怎么端更稳当。
招娣把账本收进布包里，又开始数筷子。店里用的是竹筷，每天都要点数，少了她就记在本子上。
“少了三双。”她皱着小眉头，“可能是被客人带走了。”
沈秀兰正在清点明天的食材单，闻言抬头：“没事，明天妈再去买。”
团子蹲在墙角，给她的“调料罐娃娃”们讲故事：“虾虾将军最厉害，打跑了大坏蛋……”
夜幕完全降临，店里的灯亮堂堂的。玻璃窗外偶尔有行人经过，都会朝里面看上一眼。
一家五口各忙各的，却又奇异地和谐。
叶昭检查完所有门窗，走到沈秀兰身边：“都锁好了。”
他的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小凯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的外套也叠得整整齐齐。
招娣把账本和钱盒放进柜子，锁好。钥匙用红绳串着，挂在脖子上。
团子已经抱着她的调料罐打哈欠了。
沈秀兰环顾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店面，油锅擦得锃亮，桌椅摆得整齐，地上还有淡淡的水痕。
她拿起背包，叶昭自然地接过去拎着。
“回家。”他说。
小凯牵着团子，招娣拉着妈妈的衣角。叶昭关掉最后一盏灯，锁好店门。
玻璃门上映出一家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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